迟也看见他往下倒,赶紧乖觉地去倒热水,然后把床头的退烧药给他吃。
喻闻若半坐在床上,吃了药,轻声道:“谢谢。”
迟也把扶手椅往床边拖了拖,坐下来,给他把被角掖好,守在了他床边。
“好好的怎么生病了?”
喻闻若闭着眼睛,沉沉地呼出来一口气,感觉鼻腔里烧的都是火。应该是没睡好累得再加着了凉,但喻闻若没直说。
“让你气得。”他说。
迟也被他噎得没话讲,没事儿找事儿似的,又伸手在他额头上摸,只觉得烫手。正常人烧到这个份上脸都发红,但喻闻若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天赋异禀法,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了,整个人像块玉石,生脆,好像一个不小心就要摔碎掉,惹得迟也又是内疚,又是心疼。
“肯定是让白人养久了。”他自言自语着,摸了摸喻闻若的脸颊。
喻闻若仍是闭着眼睛,懒得理他又在胡说八道什么,良久,才问了一句:“什么工作?”
迟也便把灵境这个事情跟他说了一遍。他讲得很细,从娄晓云引荐开始,到今天见到杨茜——怕喻闻若不记得娄晓云是谁了,还把当初《出神入话》的时候娄晓云演的那出《水漫金山》又讲了一遍。喻闻若安静听着,不时“嗯”两声,表示自己还没睡着,但什么都没说。迟也就继续往下说,从杨茜跟黄子昂打官司,到当时黄子昂骚扰孟轻雪,他得罪了黄子昂的那茬也都交代了,喻闻若还是没说话,听到后来,连“嗯”都不“嗯”了。
迟也停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声音放低:“你是不是想睡觉了?”
实话是“是”。喻闻若不只是想睡觉,他还头疼。但听见迟也这么说,喻闻若睁了一下眼睛,看见迟也趴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喻闻若张了一下嘴,话就变成了——“没有。你接着说。”
迟也其实也没多少要“接着说”了。他感觉自己絮絮叨叨讲了这么多,心里却还是不上不下,他希望喻闻若能够安抚他,又觉得自己太自私了。难受了好一会儿,抓着喻闻若的手,脸颊贴了上去,小猫似的,轻轻蹭了蹭。
喻闻若总算察觉出他的情绪了。“怎么了?”
迟也安静了一会儿,闷闷地道:“杨茜跟黄子昂打了两年官司,也没个结果。”
喻闻若沉默了很久,什么都没说。
迟也又道:“娄老师说我比她幸运。我一路都在想,我哪里幸运呢……你们为什么愿意报我,不愿意报她?”
喻闻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讲场面话的话,是因为迟也“更有新闻价值”,讲难听一点就是因为他是个男的,这事儿更猎奇一些。而且他名气大,张念文名气也大。当然,还因为他跟迟也在谈恋爱。喻闻若觉得迟也并不是不知道这些。他不是迟也,不会明知实话不好听,还要讲出来伤人。
迟也不知道喻闻若在心里埋汰他,还沉浸在自己的难过里。
“要么就是我比她名气大一点。但是我的名气不也是张念文给的吗?你说多讽刺。”
喻闻若:“……”
他又心软了。
迟也感觉到喻闻若的手动了一下——他掌心也是滚烫的,手指蜷起来,在迟也的耳畔很轻地拂了一把。
“别怕。”
迟也抬起眼睛看他,身体往前倾了倾,握紧了他的手,声音更委屈了。
“我不怕。”他摇了摇头,“小可问我是不是后悔了,其实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就是心里有点不踏实。我这两天在想,为什么我当时一点都不怕,一开始我觉得是因为你。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我心里肯定还是觉得有你给我兜底,那不就还是想靠着你吗?我又不想靠着你,我只想靠我自己……但后来我又想明白了,其实我也不是觉得有你兜底才不怕,我就是真的不怕,是你把我变得更勇敢了……”
迟也停下来,低着头,没再看喻闻若。他觉得再说下去他要忍不住哭了,而且说得语无伦次,他也不知道自己讲清楚没有。
喻闻若还是沉默,他的眼睛现在睁开了,脸上慢慢泛出一抹血色。他看着迟也,眼神熨帖得像贴身穿了多年的衣服。
迟也咬了咬牙,突然道:“我不想跟我爸妈吵架,但是他们如果要我跟你分手,我也不可能听的……那天我就跟我妈说了,我离了你活不了。”
喻闻若的手微微动了一下,迟也抬起头,看着他。
良久,喻闻若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别这样了。”
迟也轻声道:“对不起。”
喻闻若面无表情地说:“你这样,我感觉我快要死了。”
迟也愣了一下,感觉他们现在这个姿势确实很像他在喻闻若临终的病床前忏悔。这个认知让他笑了一下,但又马上收敛了面容。他摸不准喻闻若是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喻闻若把手抽回去,钻进了被窝里。“冷。”
迟也慢半拍地看着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