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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桃花扇》
破万卷竟在这时摇着扇子,哼起了曲儿。
挂在高处的数盏灵灯在震动中坠落,带着光辉落入水中,点亮一片又一片水下幻景。
那些金碧辉煌,描绘着远古史诗的恢弘壁画,四处雕刻着镂纹的化池玉阶,被砸落的石块晕碎又重聚,最后那女娲巨像的长尾轰然断裂,水底瑰丽的画面被倒下来的古像彻底覆盖。
灵灯猝然熄灭,生死归一。
“锵————”
天塌地陷的动静着实太大了,言音被震得微微睁开了眼。
在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了一声嘹亮的惊鸣。
那声音空灵悠远,如金石相击般高昂清越,带着难以言喻的,近乎矛盾的欢喜和悲呛。
时隔一千五百余年,凡间几经朝代更替,世间万般物是人非——
天地间凤鸣再度响彻云霄。
拆了敌方老家之后,实乃大快人心。
只是本来应该累得站不住脚的小辈们,出了阵之后就像打了鸡血。
看着稀里哗啦的遗址残瓦凶狠地薅起了袖子,自告奋勇收拾残局,打算瞅瞅里头还有啥什么能占的便宜。
表示坚决不给琼池留下哪怕一根鸡毛!
“可以……”楼云诗难得劝阻道,“但没必要。”
雪橇仨傻:“呵。”
想来光凭拆家还是不够解气。
破万卷对此无可奈何,把这仨刺头弟子丢给师兄,自己则扭头就走,先带着俩软趴趴的小姑娘,去山谷外头找个地方歇息。
没法子,小孩野性上来就拦不住。
随后在山谷百里外的一处城镇找着了客栈,破万卷便寻了处僻静屋子让俩姑娘休整。
顺带看了看言音当下的状况,眉心一蹙,只道小师祖此番神魂损耗甚大,识海一片干涸,有如暴旱开裂的土地,怕不是单凭自己休眠便能痊愈的,还得回灵岛请途长老设法医治。
澜雨听了很不放心,撑着疲乏的身子给言音换了身干净衣裳,又拿布巾仔细裹好了湿漉漉的小猫。
这才回自己那间房,吧唧瘫在软绵绵的被褥上,昏沉地闭上眼睛。
这一觉从午后睡到午夜,澜雨堪堪睡醒,感觉身上的疲累有所好转,又有了些力气,便赶紧过来看看言音。
见她仍是双目紧闭,蜷成一团搭着被褥睡着,瞧起来安安静静。
只是不知何时,那只小猫崽又被她捞回了怀里,贴着脸颊粘在一起,黑白毛发纠缠,好似难舍难分。
澜雨看她这本能,跟没抱枕就睡不着的小孩一样,睡迷糊的时候居然还知道找猫在哪,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试着探了下她额头,感觉还是很凉,便又扯了床被褥给她搭好。
枯枯守了一会儿,见睡得很是安稳,才起身回房了。
夜色愈深,秋风飒飒,枯叶敲打窗框。
可在旁人眼中睡得很香的言音,实则上的状态非常糟糕。
识海和梦境里一片混乱,像是色差混乱的万花筒,她深陷梦魇之中,满眼狰狞和可怖。
她觉得自己被塞在数面破碎交叠的镜子里,里头倒映着诸多事物。
有在青株镇后山碰巧遇见的风信子,有在灵岛兽谷果园里摘到的车厘子,还有一盒被摆在木桌上的糕点和小鱼干。
不单单仅有这些,还有的是灰暗的浓雾升起,一段书写着原著文字的数码屏,还有印着舍曲林字句的纸盒……它们被镜片割裂,变成毫无形状的色块,斑驳得像错乱的记忆,而她在其中找不到出口,像是快要被冰凉的海水淹没。
耳道里头声音如鼓,像是心脏放在耳朵里跳动,又像是濒死的身躯在做出最后的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