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临的谋主成名已有十数年,先后跟过好几任州牧公侯,直到晋王得势后再三邀请,这才在晋王手下做了谋主,辅佐至今,堪称是老辣毒士,如今楚凤临的形势委实有些危急,竟然也不动声色。
实在难搞。
正如陆五娘的猜测,无论各路小诸侯及禄州军谋士如何明里暗里敲打威胁,晋王谋主都老神在在,说要西疆一州加六县,就寸步不让。
女官朝露在其身后倒是表情生动,可惜从头到尾都是“愤怒”“冰冷”“恶狠狠”等一系列情绪,话都没说一句。
“倘若晋王如此霸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西疆小诸侯派来的谋士没能忍住,怒道,“想来晋王再怎么金尊玉贵也是血肉之躯,孙缪能为一白刃诛之,晋王不能乎?”
然而这狠话一出,陆五娘心中便是一叹。
泄了底气,没了从容,主动也给搞成被动。
果不出其然,听到这样的威胁,晋王谋主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笑容不变,重复了一遍晋王的要求,一个字都没有变,“晋王有命,事若不成,也就没有谈的必要了。”
十二月中,陆谢联军撤兵,邺都军合并,划殽水而治,西疆二州,其中一州并五县划归晋王治下,其余六县则归燕侯与谢氏治下。
同年末,西疆各诸侯纷纷投诚,归顺晋王。
“相当于原本这么大一块完整的饼,分了一小块给燕侯。”对此,楚凤临是这么给楚茵解释的,“陆棠梨连仗都没正经打过一场,就能分走一块,血赚啊。”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她神色轻松,就像是在开玩笑。
而楚茵也不像晋王麾下的其他部将一样,为此愤愤不平。
相反,她倒是若有所思,“燕侯此人,倒像是长于以小搏大,抽丝剥茧,从细微处入手,精于谋算之人。”
这与楚凤临完全是两种人,但殊途同归。
她同母亲玩笑,“这就是厉害的人千篇一律,差劲的人各有不同吗?”
西疆之战后,天下局势再次变得紧张了起来。
有士人提出三足鼎论,将禄州与谢氏合在一起算一鼎足,晋王算一鼎足,东南洛州算一鼎足,三分天下。
然而仅仅就在半年后,洛州生变,洛州牧意外身死,膝下两子兄弟阎墙。
继室子仗着外家上位,想杀死嫡长兄,嫡长子带着自己的人出走洛州,里应外合,请晋王帮着主持公道。
晋王顺势大军东下,一路势如破竹。
燕侯府,东花厅。
“你怎么想的?”陆棠梨双手撑在栏杆上,微微俯身,凝视着池中的游鱼,半晌忽然开口。
“啊?”陆五娘就站在她身后,闻言一怔。
谢家的使者就在正厅等候,陆棠梨却把人家晾着,自己跑出来,啥事也不干,就扒着栏杆看鱼,半天不说话,一开口就没头没尾。
但陆五娘和她实在太熟悉了,稍稍思考,便知道陆棠梨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氏的使者此来,是为了邀请陆棠梨合作的。
也许是半年前西疆的合作非常顺遂,让久受晋王打压的谢氏看到了一条新的出路,这次晋王伐洛州,谢氏也第一时间过来邀请陆棠梨联军伐晋。
以当今天下的局势来说,谢氏与禄州联手,方能与晋王有一争之力,而等到晋王伐洛功成,回转过来对付元州与禄州,那两家便是反掌可灭了。
如果说之前天下人还有疑义,那么自西疆之战后,大家便都有了新的认知——陆棠梨之前无论是在伐钱贼之战,还是在西疆之战中,对晋王都堪称用尽手段,并无半点留情,两度置晋王于死地。
晋王若横扫海内,陆棠梨绝无幸免之理。
故而,就像是之前西疆之战一般,于情于理,禄州都应该与谢氏联手。
陆五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会儿陆棠梨的神色,没观察出什么来,便斟酌着说道,“先前各位先生说得已经很周备了,利弊无非就是那些,总之,于我们禄州来说,晋王越得势,我们的机会便越少。”
“所以你也赞成出兵。”
陆五娘沉默了一会儿。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之前局势未定前陆棠梨对楚凤临出手这么果断,如今你死我活、不出手便是温水煮青蛙的时候了,陆棠梨却又犹豫不决了。
这和她对陆棠梨的认知不一样。
况且,这些日子里,禄州与谢氏的联系日益密切,作为决策者,陆棠梨与谢存华的交集也难免更频繁了。
他们没有什么逾矩的行止,也没有外放的感情,甚至彼此从未言说过除了公事之外的东西,但有的东西藏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无意识的回眸里,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