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五娘微微蹙眉,望着族妹的背影,露出一个迷惘的神情来。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的想法。”她喃喃,“你们怎么能这么确定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她低声说道,“但你们互相理解,你们互相懂。”
陆棠梨沉默了很久。
“你只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决心。”她轻声说道,“我们都是赌徒,有蛰伏潜行的毅力,也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哪怕粉身碎骨,哪怕最后两手空空。”
四月,陆棠梨与陆氏正式决裂。
根本原因当然是陆氏永远也无法给予她想要的公平,直接原因是在讨伐钱氏的过程中她与家族的分道扬镳,但导火索……
是因为陆氏在钱氏伏诛后,被邺都军清算,花了巨大的代价才算是保住旋州和千年世家的声名,实力衰弱,就打起了别的主意。
陆棠梨族兄那天才的小脑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出了“让陆棠梨抛下禄州,带着禄州军来旋州”的主意。
陆棠梨有理由相信,若非她受封燕侯,又提出了请大长公主称帝的主意,让陆氏以为她是大长公主的党羽,她的天才族兄甚至还会提出让族中接手禄州军,而她安心待嫁的主意。
毕竟,在族中故老的眼里,陆氏在钱氏一战中损失了兵力,完全可以靠禄州军来补足,至于她这个不听话的,有等于无,还不如嫁出去呢。
陆棠梨不想给族里做贡献,也不想做孝顺子孙。
她不在乎什么礼义道德,也不在乎什么纲常廉耻,毕竟这些东西只会从她身上掠夺,而带给她的却少得可怜。
她拒绝。
可惜的是,虽然陆棠梨并不把三纲五常放在心上,但这世上有的是人愿意把这事放在心里,攻讦她,作为搬倒她的理由。
所以陆棠梨还是废了一点心思,广发檄文,痛斥陆氏忘恩负义、攀附逆贼,悖逆君臣纲常,她耻于与之为伍,宣布自己与陆氏族老不到黄泉不复相见。
简言之,掏钱养老可以,政治上少来招惹她。
说实话,这对于陆氏来说,简直是钻心之痛的背刺。
本来陆氏就急于摆脱攀附逆贼的名声,洗洗白,转头又是高高在上的超脱世家,没想到自家子孙忽然广发檄文,直接把这顶帽子给扣回来了!
这直接就给坐实了!
据说族中打着让她抛下禄州基业回去的主意的族老一听这消息,整个人都给气背过去了。
陆棠梨不在乎,她只是觉得很好笑。
当初他们用来压服她的东西,如今也将他们压服。
遗憾的是,站到她现在的这个位置上,苍蝇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切断了一方,很快又有新的一方闻着味赶来。
“燕侯还不知道吧?今年羌胡必来。”谢存华就坐在燕侯府里,神色笃定,带来了一个绝对称不上好的消息。
禄州与元州与草原紧挨着,常年遭受异族的劫掠,汉胡融合度高,光是陆棠梨上任以来,就解决过好几次大规模羌胡闹事了。
而一旦草原寒冬,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羌胡便会大规模入侵中原,烧杀抢掠一番,捱过这个冬天。
作为禄州的主人,这片繁华富饶的土地浸入了陆棠梨无数的心血,是她逐鹿天下,诸侯一方的最重要本钱,当然不会接受这种抢掠。
如今已是十月了。
这大半年里,元州与禄州你来我往,发生了好几次中等规模的冲突,险些就要扩大规模,若非海内时局动荡、周围小诸侯也都虎视眈眈,说不定“陆谢之争”还真要在这一年春夏上演。
能让一对利益之争的仇敌暂时停战、联手合作的,当然是更大的利益,或者,强大的共同敌人。
比如说今冬必来的羌胡。
“那我们就这么说好了?”谢存华朝她笑。
陆棠梨很少见他这样的人,有些轻佻,但又绝不会让你觉得不靠谱,与之相反,你会从他看似轻慢的行为中得到一种鼓舞,又或者是威慑。
陆棠梨神色冷淡,“今冬若来,我会通知谢氏。”
这确实就是双方商议的结果。
有限合作,无限争斗。
谢存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歪着身子,笑得前仰后合,完全不顾及形象。
——但确实挺好看的。
陆棠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