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谁会来护我?谁又会冒死捍卫大梁天子的尊严?”
司徒哑口无言。
“我恨,恨这世道,无君无父,败坏纲常!但细想,我又能怪谁呢?”太后说着,笑容苦涩,“连我自己的娘家也懂得明哲保身,将我们母子弃如敝履,又怎么能苛求旁人为了这早已没了威严可言的梁祚誓死力争呢?”
“阿姊!”司徒惊忙。
这话就太诛心了。
“阿姊这说的是什么话?方才在孙缪面前,我与诸公撞柱明志,如今这伤疤还在脸上,在阿姊眼中也是明哲保身吗?”司徒指着头上的白布怫然,“还是说,非得我在阿姊面前撞死,阿姊才信我真心?”
太后心中冷笑。
那些三公九卿齐齐撞柱,到底有几分是声名所累、身为重臣不得不表态的作秀,还是真心实意,她这种高门出身、自幼见惯尔虞我诈的贵女,最多只信三分。
司徒到底有几分决心她不确定,但要是司徒身为天子亲舅舅、当朝重臣,却一点表示也没有,那才叫笑掉世人大牙、叫人戳脊梁骨呢。
既然身处九重阙上,就不必去深究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太后也没打算真的和娘家恩断义绝。
她叹了一口气,语气终于放缓了,“我不过是几句气话,你又何必当真呢?我一深闺妇人,难道还真能和娘家生分了?”
司徒心下稍安。
“方才你说,你与诸位公卿撞柱相胁,这份忠肝义胆实在可敬,我与天子感激不尽。”太后柔声说道,“不过,结果你也看到了,那孙贼又何尝会顾惜你们的忠义呢?”
“太后……”
“方今已是乱世,经义道德也得靠后,”太后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乱世就得仰仗枭雄,无论今日之事,究竟是楚凤临自己的主意,还是越家的狼子野心,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况且,”太后长叹,“倘若不把这无上权柄交予他们,这偌大的天下,又有谁敢接呢?”
司徒无话可说。
只有楚凤临和越家,诛杀孙贼,功绩、声望与实力如今在海内都将是第一,把这份权柄交予他们,德堪配位,天下公认,哪怕有人不服,也没资格取而代之。
“倘若日后尾大不掉……”
“只要她愿意庇护我儿一二,就算是禅位给别人又如何?左不过就是今日孙缪得手后的结局。”太后打断,“倘若我儿主动让位,好歹还能安度晚年,不至于三尺白绫命归黄泉,岂不已该知足了吗?”
有孙缪在前面做典型,太后已经看开了,这皇位能保住就保住,保不住的话就主动让出去,换个安度余生也行。好歹他们主动自觉一点让位,后继者也不好意思不给他们礼遇优待不是?
只要不像孙缪那样,夺了皇位还要命,就很好了。
太后思虑良久,长长叹息。
“给她,总好过给外面的豺狼虎豹。”
在宴会上出尽风头的新晋权臣福康大长公主正在长吁短叹。
其实这次她是按照原主的性格,扮演成了一个一心享乐、无心权势的咸鱼,奈何孙缪和在场的公卿们实在不太争气,让脾气骄矜的咸鱼脱颖而出。
但凡有人能做出点有效举措,她说不定就隐于幕后、从旁引导了。
楚凤临发出沉重的叹息:
当咸鱼的真的好难哦。
越乔骑马与她的车架平行,就看着她百无聊赖的样子,真是怎么也看不惯。
他想说点什么,但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走左边那条路吧。”
越乔一时没听明白。
邺都本不是大梁的帝京,六年前宗室东迁才有了今日的行在。
若说乌衣巷还算是坐落在邺都城中心,周边道路设施还算完备,那么越镀选择扎营驻扎、落户安居的城郊,就是泥泞满路、行走艰难了。
出城回越府的路有两条,一条更宽敞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