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翁主。”少女吓得一哆嗦,哽咽。
当着越乔和一众将校的面,楚凤临微微俯身,伸手托着少女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与那双惊恐却脉脉若秋水含情的眼睛对视,绯红的丹蔻映在白瓷般的脸颊上,像是拂开蒙尘的明珠般抚过。
少女被迫望着楚凤临的眼睛,眼泪让她的视线模糊,只能尽力去看那美艳张扬的脸。
那张脸上,写尽了她这辈子不敢有,更不敢写的锋芒。
她记起遥远的、并不富贵却幸福的童年,那无忧无虑、不必担忧兵祸天灾的富足年岁,她最娇憨年纪,听邻家姊姊说起那人间天上般的神都,那位象征着繁华富足、平安喜乐的,傲慢、高高在上、只能仰望而不可征服的天神女。
“天神女啊……”泪水模糊她的全部视线,只剩下一片朦胧如画的重影,几近绝望的少女喃喃,“请您宽恕我。”
宽恕她,如果她真的做错了什么。
带她离开这片人间炼狱,回归记忆最遥远处那模糊的太平人间,那里无需颠沛流离、亲眷失散,她不必像一件精致的器具,从桌边床头,最终被放入某人的棺椁中,就像从未活过。
模糊的视线里,朦胧的人影高高地抬起手。
少女瑟缩着,等待着痛楚落下。
“啪——”
“楚凤临!”越乔怒吼。
少女瑟瑟发抖,却没有意料中的痛楚。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任眼泪掉落,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高高在上的贵女伸出手,那用尽全力的一巴掌,尽然是……落在了床上那具安静的尸体脸上!
越乔怒极,猛地踏前两步。
他本没有什么打算,只是被楚凤临这出人意料的举动气得必须得做点什么。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怎么敢当着他的面,对义父的遗体做出这样的举动?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靠近,那高高在上的女人已回过身,狂怒在她的眼里灼灼燃烧,能点燃一切。
她伸手,随手抓住案边的香炉,暴怒地朝他用力掷出。
越乔下意识地往旁边闪躲。
香炉擦着他的鬓角而过,尖角在他的鬓边划出一道血痕,呼啸着飞过,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碎裂的巨响,落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哪怕是再强壮的成年男子,如果被这香炉正中头颅一击,只怕也要摔在地上,头破血流,晕晕沉沉,稍有不慎,会死。
越乔以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楚凤临。
他的目光里满是怒火,但脚步却停滞了,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眼神冰冷地看着楚凤临。
他想过这个名义上的义母会给他找遍麻烦,想过楚凤临会很难缠,想过各种各样的冲突,各种各样的退让,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楚凤临会和他动手,而且如此没有分寸。
越乔冷笑。
他的好义母,真是各种意义上的,傲慢啊。
愤怒到极致,越乔反倒冷静了下来。
方才他怒极冲动,如果没有楚凤临这一香炉,恐怕会对楚凤临对手,众目睽睽之下对义母动手,纵使事出有因,也终究是个大错处。
当长辈的对晚辈动手是管教,当晚辈的总不能对长辈动手,尤其这位长辈还是宗室,是越家镀金的活招牌,不能弄死。
不过,这世上磋磨人的法子,远比直接动手来得多。
越乔深吸一口气,冷冷地望向楚凤临。
“你倒是个大孝子。”楚凤临气势一点也不减,冷笑。
她指着越镀的尸体,神情冷峻,“你子承父业我没意见,不过,你继承了你义父的兵马与家业,那你义父欠下的债,你也该一并承下吧?”
越乔微微一怔,蹙眉,“什么意思?”
楚凤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七年前,你义父来神都,指望谋个一官半职,当时走了神都陈氏的路子,求到我的面前,与我共赴云雨,我为他谋得了南山国相的缺。他去赴任了,我却发现怀有身孕,十个月后,于东迁邺都途中生下了茵娘。”
——假的,当然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