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说一千遍,一万遍,也是这样!我跟你没关系了,我跟你们沈家也没有半点关系!”
吼完这话,她脖子一痛,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黄昏,她被沈庚抱着坐在一处水潭边,看样子还在山上,两匹马儿在不远处悠闲吃草。
她一如既往被抱得很紧,脸上有点点水迹,是温热的眼泪,不想睁眼,她觉得自己还需要冷静一下,太后若是他的亲祖母,是沈公爱而不得的终生遗憾,太后的死,可以说是她递的刀子……她做错了,大可以死偿命,可是她要如何面对沈家,她还有何脸面霸占着沈庚的爱?
睁眼时蓄满的眼泪便不由地流下,与他的眼泪混在一起,嘴角尝到苦涩的咸,她转身抱着他,把这咸送到他嘴里。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她咕哝着,抽泣着,沈庚睁开双眼,上下睫毛皆被泪珠濡湿,晶莹的眼睛里却有喜意漫上去,他的快乐很简单,取决于她,如今,她却对此深为惭愧。
“对不起。”她亲向他的耳畔,沈庚想说没关系,可是被她哄着的感觉太美妙,他还想端着一会儿,让她再哄一会儿,可是鼻间忽然闻到一缕异香,他刚察觉不对劲,便四肢绵软,被她双手握着肩膀,放在地上,眼里泪水还未褪去,便充斥着凶狠、不甘、难过、疑惑等重重情绪。
眼前的桃枝虚化成一个泡影,眼皮越来越重,她双唇开合,似乎说了什么,站起身。
别走……他拼命跟自己的困意挣扎,别走,别离开我……
桃枝却忽然折返,凑近他耳边,声泪俱下,“我好怕你听不见,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可是,我得走了,我怕你知道真相会恨我。虽然那时候我可能不在了,可是,可不可以不要恨我,求你了。”
我永远也不会恨你……你是我的整个世界呀,这世上不可能有一件事叫我恨你……你怎么就不懂呢……
他没能说出口,她起身决绝离去,他也陷入了沉睡。
桃枝骑马狂奔,她冷静了不少,等下到山脚,看着四通八达的路径,却一时茫然,不知该去向何处。
思量片刻,她决定回去京城,她随身携带的牵魂引还能维持半年,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她最想去的,竟然是那个充斥着不愉快回忆的感兴寺。她想见一见慈静大师,在佛像下诉说自己的罪过,也许日后黄泉之下,她能得到太后和沈公的原谅,下一世,她能和沈庚再续今生之缘。
她牵马往京城方向走,天逐渐黑了,她怕沈庚醒了派人来追,不敢投宿客栈,一路踏着夜色向北,到了一处山谷,四处人迹罕至,便在岩洞前下马生火,暂作休整。
就着火光,她盘腿靠在山壁前,把皱巴巴的书信逃出来,南海国的文字她看了许多遍,希望自己看错了,可是没有。
她又哭得不能自已,沈公是跟着周朝太宗打江山的开国重臣,太后则是前朝祸宦杨氏的女儿,前朝末年,杨家人人喊打,家主便于太宗做了交易,结为儿女亲家,杨家积攒的一切财富、兵权、巫术,皆为太宗所用,太后因而成了太子妃。数十年前,他们一定讲过。可是,沈公比太后大上十多岁,君臣身份如同天堑,这样的感情,为天理所不容。
信里有一句,大约是沈公病糊涂了,写着:“傲柏,你终于来看我了,你爱你的宏图大业,你心中的家国天下,我在你心中,何止轻如鸿毛,可是,我总是盼着你来看我,一如初见,在扬州的宅院里,你穿一身翠绿的衣衫,跟在你父亲身边,言语机警,娇美灵巧,那是我此生最念。如今你终于来了,希望我如今的模样,不会很丑,别哭,在繁花似锦,春风和煦的江东,我们还能相见。”
她哭累了,又觉疑惑,杨家的老巢在北方青州,这话中的跟在父亲身边,生活在扬州,是什么意思?她想了又想,实在不知道南海国里的“父亲”和“公公”是否说法相同。因为周朝太宗,她的曾祖父,从扬州发家,是当时扬州一个小地方的县令,而沈公从那时起便是他的得力助手。这话的意思,也有可能是太后成婚后来到扬州,与沈公相识。
她仰头靠这山壁,脸和脖子上都是冷汗和泪痕,总觉得还有些关窍,她还没相通,但她已经隐隐触摸到事情的真相。
一阵马声嘶鸣,她看向洞口,岩洞外走进一伙强盗,为首的刀刃滴血,外头传来马儿虚弱的呜咽,她微眯起眼睛,看这些强盗想做什么。
“沈小姐,劝你乖乖听话,不然,伤到你这细皮嫩肉便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