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怕风吹雨打、电闪雷鸣,只怕……她不是一只被人接纳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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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在家里,许宿又一次翻开笔记本,提起笔,打算记下什么。
非常奇怪,这一晚,封皮上的小梨树花似乎开得更繁盛,更美丽了!白白的花朵,像点点繁星,它们彼此相依,彼此相拥,好似永远不会凋零。
许宿特别特别喜欢。
笔握在手里,迟迟没有落下,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写下什么。
她欢喜,因为什么呢……因为陆司望?可是并没有像她预想中那般,在学校里可以时常遇见。
可是她依然开心,哪怕获知了一点点关于他的信息,都能开心起来。
她想把这份喜悦与满足记录下来,她太害怕遗忘了,她失忆的那段时间,从来没有任何人或事能让她高兴或悲伤,她“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如今,她的生活中有欢愉也有失落,不再是一片灰暗,她害怕再回到那满是灰色的混沌世界中去。
记下来,哪怕有一天忘记了,也好找回。
笔还未落,手机的振动打断了许宿的思绪。
——来电显示汤若棠。
许宿一直没有告诉汤若棠她去上学的事情,不是对汤若棠有戒备,而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这件事实在太荒谬离谱,而且目的并不纯粹,她心虚又胆怯,生怕被窥见深埋在心的那一株暗自生长的、随风摇曳的幼苗。
手机一直在振动,震颤到许宿心头,她不得不摁了接听。
“宿!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说不干就不干了?!”
“好不容易适应的,你也干得挺舒服不是吗?以你现在的状态,不干这个还怎么融入社会,病还怎么好?”
“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不清不楚地过一辈子吗?”
汤若棠充满焦虑的言语通过听筒清晰地传到许宿耳中。
从张玉兰那里,汤若棠终于,也仅仅得知许宿辞掉了收银员的工作。
这在她眼中,是许宿又在回避人群、社会的表现,非常不利于病情。
一连串激烈的“审问”,令许宿神经一下子紧绷,大脑思维混成一团浆糊,越想找出该给的回复,越找不到,就像故意和她作对。
她手握得太紧,掌心里淋淋的全是汗,手机都要从她手里滑掉了。
半晌,她艰涩地出声:“……对不起。”
听筒里传来长长一段吸气呼气声。
许宿发觉她好像伤害到了最亲近的朋友,她本就亏欠了汤若棠许多,住院的日子和出院后的生活都是汤若棠帮助的她,她怎么还能惹她生气。
她想挽救,想说你想让我接触社会,融入到正常人当中,我现在在学校上学,班里好多正常人,是不是也算呢?你放心,我在努力让我的病尽快痊愈……
然而脑子里组织的语言,到了嘴边,连第一个字都忘了。
况且如果汤若棠问她为什么突然去上学,她该怎么回答呢?要好好学习?以她的精神状况太不切实际了,汤若棠不会相信。
她也没有可以向他人袒露出那最深层、最隐秘、最虚伪的缘由的勇气。
电话两端是不约而同的沉默,只不过一人在懊恼无措,一人在无奈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汤若棠罕见地略显迟疑地问:“宿,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来着,”激动的言辞过后,她的语气格外平和,平和到透着一丝隐约的冷漠。
“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细白的手指被许宿掐得红通通,她缄默无言。
她知道汤若棠在关心她。
汤若棠不在乎许宿是否应答,犹自继续问:“你在小卖部工作有些日子了,一定程度上也算步入了社会,有了些生存经验,有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事,或者做得特别好的?”
快三年了,即使她一直以来坚持咬定许宿是正常人,可在许宿的病情长时间不见好转,眼下甚至在反复的情况下,她不得不承认她在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