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突然问道:“你想不想当大骊的首席供奉?”
刘羡阳明显有些惊讶,揉着下巴,认真想了想,“算了吧,免得一洲山上都是些风言风语,没啥意思。”
如今不比以往,玉璞境就是个宝贝金疙瘩,现在别说是仙人境,就是飞升境,都不算什么稀罕的人物了。
先前三教祖师的散道,雨后的光景,相当于是至少提了一境。
等到陈平安跟周密这场天地通过后,就好像再提一境。
就像顾璨心心念念于“飞升”二字,刘羡阳这么要脸面的,岂会淡看了“证道”一说?内心深处怎会不在意“合道”一词?
顾璨说道:“矫情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就算朝廷接受阮邛的卸任了,也没谁有敢当这首席,分明是去宋氏皇帝的御书房自讨没趣,寻不自在么。比如曹溶,祁真?还是老龙城苻畦,云林姜氏家主?有那本事的没那脸皮,有那脸皮的没那胆子,大骊京城的小朝会,就算讨论一整天,估计都讨论不出一个真正合适的上佳人选。都不用说大骊庙堂那些见过大世面的文官武将了,只说江水正神里边,佟文畅,范峻茂、曹涌这样耿直脾气的,再加上魏檗、晋青这种话里带刺的,心高气傲如封侯齐渎的杨花,她不也得一有机会就添油加醋几句?除了刘羡阳,谁代替了阮邛,能够坐稳那把椅子?”
小陌也劝说道:“刘宗主,举贤不避亲,不亲亲者何以亲疏者,何以亲天下。”
顾璨嘿嘿笑道:“你这个叫名正言顺的子承父业。”
刘羡阳忍了忍,还是没说一两句戳心窝的言语。
顾璨等了片刻,见刘羡阳没放屁,倍感意外道:“我还以为你会拿他说事的。”
他的父亲顾韬,如今是披云山三座储君之山之一的神谶山山君。
刘羡阳气笑道:“真当我是吵不过你、骂不过你吗?这么多年,一直让着你呢。”
顾璨眼神怜悯,在这件事上,我顾璨但凡说你一句不是,就是伤口上撒盐。
陈平安拆台道:“悠着点,吹牛犯法的。”
小陌将那绿竹杖横放在膝,默默嗑着瓜子,都是从小米粒送的。
既然人事乘除总在天,我辈何必愁肠百千结,不得开心颜。
白云萦绕的翠微深处,炊烟袅袅,无所谓是仙家是农家。
陈平安说道:“刘老成估计已经投靠了刘蜕,去了流霞洲的白瓷洞天,大概是想要在那边孤注一掷,求个证道飞升。”
顾璨沉默片刻,笑道:“这鸟人成功飞升了才好,我等的,就是刘老成这种野修的狼行千里吃肉,我还就只怕他一辈子躲在书简湖吃斋念佛了。”
小陌是很认可顾璨的,一来顾璨在自家公子那边没话说,再者顾璨的这种脾性和耐心,如果在“道力兼修”的远古岁月,会很吃香,出息更大?
刘羡阳提醒道:“假设真有那么一天,记得做好万全准备,选好时辰,尤其是地点,不要让我去文庙功德林探监。”
以顾璨的性格,跟刘老成拼个一起死翘翘或是两败俱伤,是绝对不肯做这类赔本买卖的,至多就是用跌一境的代价换取刘老成的身死道消,问题是刘老成何等人物,岂会轻易给顾璨这种机会?刘羡阳也懒得多想这些将来事,提醒几句,就随小鼻涕虫自个儿折腾去吧。
刘羡阳咦了一声,陈平安竟然没有说什么?因为顾璨对陈平安是有过保证的,他一定不会成为邢楼,绝不给陈平安当一回余斗的机会。
陈平安淡然道:“我们三个能够走到今天,也不是靠成天埋怨和满腹牢骚,偶尔为之就可以了。”
“不要对那些笼统的、虚假的、空大的东西怀有巨大的怨怼,比如世道,比如人心,那是一种极弱者的心态。”
“比如某些落魄文人对大骊王朝的怨怼,因为他们并不敢与真正的权贵硬碰硬、也无力解决手边的任何问题,所以只敢对一个内心虚构出来的庞然存在,呲牙咧嘴,美其名曰风骨。更有甚者,明明是得了便宜的,也要惺惺作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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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可以对具体的、现实的、比你暂时更强大的某个人某件事,比如刘老成,怀有巨大的仇恨或是愤怒,然后一天天咬着牙,胜过某个人,解决某件事。”
“这些道理,不包括某些人物,他们是例外。”
这些例外,他们都为这个世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而且注定还会继续长远影响着这个世界。
顾璨突然问道:“啥时候拜天地?”
刘羡阳无奈道:“总要等到证婚人才好拜堂成亲啊。”
按照刘羡阳跟赊月他们自己的意思,其实哪里需要什么证婚人。
毕竟帮他们牵红线的齐先生也不在了。
某种意义上,让赊月来到浩然的周密也算月老之一?这般枭雄,不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