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河流、峡谷、高原,这些大自然的、天然的“关税”,以及庞大的帝国面积,使得大顺内部的“自由贸易”,是以一种遍地开花的形式发展起来的。
然而,一个真正懂“自由贸易”的人,会明白一件事,会预感到新的危机。
那就是:
当铁轨从平原延伸、当火轮船改变了“顺流而下”的逻辑、当航海术可以走黑水洋而不是大运河……
一场巨大的危机,即将降临在大顺头上。
这个危机的前提,是老马说的【农村地产的零星分散状态补充了城市中的自由竞争和正在兴起的大工业……小农的副业,快速地发展起来】。
结合一下大顺的现实状况,也即“和欧洲海运不同的”、“山川河流高原峡谷所组成的‘天然的关税’的”现实。
大顺的手工业,呈现出一种大顺特色的形式:多点开花、遍地都是、围绕各省大府县、依靠“天然关税”的存在,而形成的星罗棋布的格局。
在改革之前、在铁路火轮船出现之前。
松苏、鲁西北、江汉、程度、关中、河北、广东……这些地方的手工业,都各有特色,并且至少实现了“本省的自给自足、和本省的市场填充”。
废漕改海,失去了朝廷投资每年维修的大运河,鲁西地区、扬州地区,率先衰败。
而伴随着铁路、火轮船等降低物流成本的新技术的即将出现。
一场比之废漕改海导致的扬州鲁西等运河经济区快速衰败的“经济格局重写”,即将出现。
从大顺“总的生产力”来看,无疑,是进步的、提升的。
但是,从各个地区、各个省、各个府县分散的手工业经济区来看,这将带来一场毁灭。
快速的改变,也即会带来剧痛。
一个废漕改海,一个贸易中心从广东挪到松苏。
这都让大顺疼了三十年。
从鲁西地区的漕工起义、到扬州盐工起义、再到五岭脚夫起义、粤绣织工起义、松苏反抗南洋米低粮价骚动……连绵不断。
看上去,大顺这二三十年的变革,光鲜亮丽。
但这光鲜的背后,是刘钰的青州军军改后的军队,从京畿镇压到五岭、从扬州杀到了鲁西。
而废漕改海、贸易中心北移松苏,只是涉及到了“商业”,还没涉及到“工业”。
武夷山的茶农依旧在种茶,只是五岭的脚夫失业了。
两淮地区的盐依旧在海边产,只是扬州的盐工打包工失业了。
鲁西地区的基本经济还算完整,只是围绕着临清、济宁等地的和商业、运输有关的人失业了。
然而。
新的运输工具的使用,物流成本的降低,这将彻底重塑大顺的经济格局。
简单来说。
在没有火轮船之前。
湖北的纺织业,哪怕技术低于松苏、哪怕棉花靛蓝等原材料不如松苏靠近殖民地海运的优势。
但凭借“逆流而上”这个“天然关税”。
湖北的纺织业,依旧还能抗的住——这就和历史上苏伊士运河修通之前,欧洲的确蒸汽机了、欧洲地区产业革命了,但是,海运不要钱吗?不要成本吗?还不是闹出来了1893年南通布反击机织布、把欧洲布压到了上海城内的名场面?
真正要改变大顺经济格局、导致剧痛的,不是松苏的那几个蒸汽工厂、也不是松苏的那几项新技术。
而是……物流成本。
更具体点,也即即将投入使用的、可以逆流而上的【火轮船】。
这,对大顺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