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鸢看着不断向自己逼近的丫鬟们,用力踩在那嬷嬷的脚上,推开她便往回廊外跑。
身后是嬷嬷的痛呼和她厉声的呵斥:“快,拦住她,拦住她!”
那群丫鬟在后面追,可元鸢跑得太快,她们根本追不上。
旁的姑娘在家绣花的时候,她便跟着谢锦衣满上京地玩,捉蛐蛐、爬树过墙,放风筝、骑马,她若是真要跑,这些个府里的丫鬟还真没几个能追得上她的。
元鸢回头看了看被远远甩在身后的丫鬟们,却没注意拐角处有人过来,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晚了,整个人向他扑了过去。
翡翠居。
谢家老太太端坐在团蒲上,捏着佛珠的手指一顿,久久没有继续转下去。
“母亲,可是还在担心那元家二姑娘的事儿?”出声的是谢家二房的夫人刘氏。
她正坐在谢家老太太跟前,虽上了年纪,保养得倒是足,一身朱色梅花纹纱袍,双眉距宽,下巴瘦削,唯独那双丹凤眼不笑也往上勾起。
见谢家老太太眉头微蹙,她摇了摇手里的团扇,笑道:“母亲莫急,那绝嗣汤是我托房里人去管西街的接生婆要的,一碗下去,谅她是个什么狐媚娘子也得成那下不了蛋的母鸡。”
这府里看不惯元鸢又岂止老太太一个人?想当初就是因元鸢退婚,像是坐实了他们谢家的罪名,毁了他们家的声誉,累得她的二女儿当时的亲事也跟着黄了。
这个仇她可记着呢。
如今元鸢还敢进他们谢家的门,不好好磋磨她一番还真当她们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谢家老太太的眉头蹙得更紧,似是想到什么,迟疑地道:“虽说那元家二姑娘着实可恨,但让她喝下绝嗣汤,是不是……”
生儿育女乃是大事,何况是女子。这绝嗣汤喝下去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虽痛恨元鸢对她的孙儿阴魂不散,却也没想过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说到底,当年也是将她当作孙媳妇儿看过的。她本意只想着将她赶得远远地,叫她莫要再来祸害谢锦衣。
老太太也不知自己怎么一时头昏真叫人送去了绝嗣汤,她一面觉着自个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面忍不住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刘氏拖长调子“哎哟”了一声,手里的团扇扣在桌上,忙对老太太道:“母亲,您就是心太善,可咱们谢家的人恰恰就是因着心善才叫人觉得好欺负。”
她横了横柳眉,“您难道忘了当年元鸢那个臭丫头是怎么忘恩负义的?还有她那个死鬼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趁着咱们谢家落难狠狠地来踩了一脚。如今她还惦记上咱们谢家的家产了,不要脸地勾引二郎,以她那狐媚手段,怕是过不了多久那肚子里就得闹出动静了。”
说到此处,刘氏的嗓音激动地尖锐起来:“以二郎当初对她的情分,还不得巴巴地给她个名分。她再夜夜给二郎吹了枕边风,等怀上咱们谢家的孩子,到时候逼得咱们不得不认下她。”
“痴人说梦!”谢家老太太将佛珠拍下,一肚子火气都窜了出来。
就算元鸢真有了她们谢家的骨肉,她也不可能点头让她进谢家的门的!
先前谢锦衣将人养在别院,还故意叫她知晓了,那哪儿是他不设防,分明是想一步步逼她退让,好为日后纳下元鸢做好准备。
她还没老糊涂呢!
“嗳哟,母亲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刘氏抬手给谢家老太太拍背顺气,她瞅准时机正要在添油加醋一番。
谢家老太太闭上眼睛扬了扬手里的佛珠:“罢了罢了,绝了她的后路也好,这也是她自作孽,怨不得咱们心狠。”
这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会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这辈子也只能是个晓事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也构不成威胁。
如此才是最好的结果。
就算撇开她们谢、元两家的恩怨,单单是元鸢罪臣之女的身份就断不可能让她入谢府。
谢锦衣如今正是深得圣心的时候,而那昌平侯犯的是什么罪?那可是勾结乱党、意图谋反的重罪,昌平侯至今还在大牢里关着的。若是叫陛下知晓了谢锦衣同元家二姑娘纠缠不清,届时又会如何看待谢锦衣和他们谢家?
那元家二姑娘就是个烫手山芋,玩玩也便罢了,若是真叫她缠上了,就是他们谢家的祸患了。心狠也罢,反正她是绝不可能放任这么一个女人毁了谢锦衣的前程的。
刘氏笑逐颜开:“母亲说的是,她自个儿贪心不足、咎由自取,哪能是咱们的错。”
老太太将目光放到门外,按理说常嬷嬷也该回来了。喂个汤药而已,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正要差人去瞧瞧,“扑通”一声,紧接着是呼痛的“哎哟”声。
老太太和刘氏俱是一惊,连忙起身望去。只见常嬷嬷并着那几个丫鬟婆子清一色地趴在长凳上,有气无力地喘着粗气,发髻松散被汗水湿濡。臀上血痕更是累累,一看就是挨了不少板子,直打得快有气进没气出了。
“这……”刘氏连忙用团扇遮面,惊讶得说不出话,一旁的老太太自然也没缓过来。
常嬷嬷和这几个丫鬟都是老太太屋里的人,骤然间被人打成这样饶是她也生了火气:“何人干的!”
常嬷嬷她们虚弱得说不出话,反倒是门口传来一声嬉笑:“我啊。”
老太太和刘氏循声望去。
门口探出一个脑袋,十二双手扒在门框上,笑嘻嘻地看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