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鸢不用抬头也知道来的人是谁。哪怕过了五年,她也不会忘记他的声音。
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下巴陡然覆上一点凉意,猝不及防打断了元鸢的思绪,她睁开眼,视线从一片模糊变成男人暗红色的袖袍。
她后知后觉抵在下巴处的是眼前人的手指,粗粝、冰冷,稍稍用力便迫使她抬起头。
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对上那双午夜梦回时每每让她惊醒的眼睛。
记忆里,这双眼睛望向她的时候总会像上弯起,眼睑处那颗小小的红痣也跟着上扬,带着桀骜和戏谑。
可面前的这双眼睛寻不见半点笑意,没有她所料想的震惊,也没有那灼人的恨。只剩冷漠和疏离,仿佛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从来就是一个不屑于掩饰好恶的人,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
那么他此刻的疏离与冷漠也是真的。
陌生人么?
心口猝不及防生出迟缓又绵长的钝痛,疼得元鸢眉尖微蹙。
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无力地发现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她要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五年了,她从未想过会再见到他。
尤其是在这样的境遇下。
在她失神的片刻,捏在下巴处的力道骤然收紧,似是在不满她的走神。
元鸢被迫迎上了他的目光,那双眼里仍旧没有多余的情绪,手指却松开她的下巴,转而隔着流苏面帘抵在她的脸侧,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般用指腹细细摩挲。
隔得如此之近,元鸢将他看得更清。
五年,足以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长成高大颀长的男人。
唯独他那双天生用来迷惑人的眼睛没有变。若是他不说话,就那样垂下眼睫盯着一个人看。哪怕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也能让人觉出若有若无的温柔与专情。
这样的眼睛,该多招女子的喜爱。
此时此刻,她正被他这样专注地看着。元鸢鼻头一酸,急促地吸入一口凉气,喉头微动,试探性地张了张嘴:“阿……”
“锦”字未出口,面前的人弯唇笑了。
“看起来还算凑合。”
成年男子特有的嗓音打破凝结在屋内的沉寂,尾调勾出的慵懒在让人恍如隔世。
在元鸢疑惑的眼神中,他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叫什么名字?”
元鸢一怔,就那样无声地与他对视,他的手指仍停留在她的脸上,流苏面帘硌在娇嫩的肌肤上,很快压出几道浅浅红痕。
她却像失了知觉,仅有一根弦在脑海里绷得近乎断裂。难道他没有认出她么?还是他故意用这样的方式让她难堪?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让她难受。
也许是隔着面帘,所以没有认出她,也许是五年真的太长了,长到他们都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元鸢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声,是啊,如果他认出了她,又怎么会同她说话。
他当初走的时候是那样决绝。
庆幸和失落交织在一起,她尽量侧过身子,避开他的目光,哑声报出自己在春风阁的花名。
“妾名元娘。”
头顶的人重复了一遍:“元娘?”轻笑声从他的薄唇吐出,裹着短促的热气扑在她的额头的碎发上。
刹那间,元鸢有些恍惚。
可下一瞬,映入眼帘的是他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缓慢吐出的字句带着不留情面的刻薄。
“真难听。”
元鸢的身子一僵。
落在身上的目光又变得凌厉而迫人,似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将她从头至尾剥开,干干净净、一览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