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祐摇头。
濯尔清思索片刻,放下书,从树上折了一只沉甸甸的梨枝,小宁祐就趴在原本的石凳上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他轻弹一下枝条,梨枝晃动,仿佛有剑音铮鸣。
长绝起舞,剑似春光,去若白虹飞星,收如惊鸿游龙,矫然翩翩。
一剑飘然。
他突如其来生了坏心眼,收招时脚步轻动,一剑正指宁祐。
小宁祐看得入迷,此时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圆圆的。
下一秒,收剑凝光,轰然间树上梨花四散,沉甸甸落了两个人身上肩头。
“……哇!”小宁祐立刻开心地大笑起来,跳起来去接那些花,濯尔清笑着看他,见他用衣摆兜了一兜梨花,跑过来给自己看。
他正要夸,就见对方狡黠地眨了眨眼,一抬手,一兜梨花都撒在了他身上。
濯尔清当然躲得开。
他没躲开,听见了小孩一边跑开一边发出的得意洋洋的笑声,他也笑了一下。
然后轻而易举追上对方,单手捞起小孩转过来,看着宁祐左转右转的眼珠子,轻轻敲了他额头:“小白眼狼。偷袭我。”
“嘿嘿。”宁祐露出白牙。
他也不怕,反而跳起来挂在濯尔清身上,小牛皮糖、小粘人精,粘着对方手臂晃来晃去。
“有这么开心么?”濯尔清失笑,“喜欢的话,有空教你。”
濯尔清大概不知道,那是宁祐第一次有“漂亮”的概念。
即便宁祐总是忘掉许多事,在后来的漫长年月里,也一直记得对方在梨树下舞剑、一剑落千花的身姿。
很难说他后来想象中那种仗剑人间的未来,有没有受到濯尔清的影响。
玄枵偶尔出来,就带着小宁祐上蹿下跳,爬树捉知了、下水捞青蛙,拿草根给他编一个又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动物。
有时候也作弄他,骗他水里有月亮,叫他自己去捞。
小宁祐“嗯嗯”两声,乖乖趴在水缸边去捞,够不着中间的圆月,就搬个凳子踩上去够。
玄枵得以偷闲,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酒,就躺在旁边梨树上喝酒。
他那时候第一次喝酒,很喜欢醺醺然的感觉,就放任自己醉去,摇摇晃晃,从树枝上落下去,很没有包袱地直接躺在铺了落花的地上。
所谓“醉倒落花前,天地为衾枕”,实在疏狂、实在年少自在……
“扑通——!”
“哥、哥哥、救……咕噜噜噜噜噜噜。”
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享受。
小宁祐踩在凳子上,够得太深,直接一头栽进了水缸,在里面翻滚。
玄枵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人捞起来。
他拎着湿漉漉的、吧嗒吧嗒往下滴水小孩,像是拎着一只调皮捣蛋、被水打湿的小猫,长长叹气。
小宁祐咳嗽两声,睁开了被水打湿黏在一起的长睫毛,他小鸭子一样噗噗噗吐水,糊了玄枵一脸。
玄枵:……
他还在那断断续续:“噗噗噗、哥哥……噗噗,坏……”
玄枵黑着脸把他拎进房间:“洗澡。”
什么疏狂、什么闲适、什么自在,统统见了鬼,他还在倒霉地给小孩当限时娘亲呢,管喝管吃管睡管玩,还得管他掉进水缸。
至于他落在树下的酒,后来被好奇的小宁祐偷喝了,又是另一桩鸡飞狗跳的事情了。
又过了月余,小宁祐快要迎来六岁的诞辰。
因着他之前不通人事,诞辰过得很简单,难得今年小宁祐像是开了窍,秦娘和流春楼里其他人便准备为他办一次小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