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洛云姝借故将姬忽安插在她身边的侍婢喜雨遣走,只留下阿九。
阿九尚不知阿娘为何突然叫他过来,只当她又无趣了,洛云姝取出一个小小瓷瓶,给他闻了闻。
这是能让人神思陷入游离状态的迷香,体弱者闻了此香思绪会被牵着走,有问必答。阿九到底是个孩子,嗅了迷香不到片刻,目光开始涣散。
洛云姝手在他面前探了探,见他目光没有波动,又试探问:“七七回了她家,阿九难过么?”
阿九骄傲,清醒时定会冷淡地否认。此刻他却诚实地点了点头:“她不在的时候,我身边太安静了。”
说完又摇了摇头:“不……回来的那一个,是假的。”
洛云姝不解:“哪个?”
阿九道:“那个七七,是假的,爹爹和阿娘在骗我。”
洛云姝头一次被一个孩子的话弄迷糊:“什么假的?小姑娘长得和七七一模一样,不是七七是谁……”这孩子定是以为她和姬忽联合起来骗他。
她哑然失笑,问起姬君凌让她问的话:“还记得陈大么?”
阿九身子急剧地一抖,失神的双眸恢复了一丝清明,而后被恐惧覆盖,像出于顾忌不愿提及此事。
顾虑到他甚至猛地挣了挣,试图摆脱迷香的桎梏。
洛云姝直觉背后藏着大事,即便不忍伤害阿九,也不得不问。
她将瓷瓶放在他鼻尖又晃了晃,待孩子平复下来后,放柔声音哄道:“别怕,无论你说了什么,阿娘都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阿九眉头松了又紧,犹豫道:“那你会告诉爹爹么?”
洛云姝笃定:“不会。”
阿九这才放了松,陷入关于陈大的回忆:“陈大是爹身边的人,他死了。他死的那天我从爹那偷了你的画像,送回去的时爹爹回来了,我怕他责备就藏在柜子里。”
透过柜子的孔眼,他看到一些情形,也听到一些事:“陈大来说他想回乡。爹爹给了他银子,又问了他一些话,陈大突然惶恐起来。”
洛云姝问:“问的什么话?”
阿九将姬忽温和却带着压迫感的语气仿得惟妙惟肖:“陈大,你生了妇人之仁,对赵妪那孙女动了情,将她和赵妪藏起来了是么?”
赵妪这个人洛云姝知道,是大房那位大夫人的陪嫁傅母。
她猜到姬君凌要问什么。
那个困惑也曾在她的内心萌芽,但她始终不愿相信。
她又问:“陈大如何说?”
阿九不假思索:“陈大吓坏了,跪在地上认错,说什么‘二爷饶命,小的实在不忍心,小的带她们祖孙俩回乡,她定不会说出去!”
五岁那年的所见所闻,八岁的阿九却仍记了个十之七八,仿佛那一幕幕早在他心里烙印过无数遍。
他不知道赵妪意味着什么,毫无波澜地叙述着,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来:“还说到我与长兄。”
屏后的姬君凌倏然凝了眸。
洛云姝亦看向他。
对视的一刻,她从他眸中看到了少见的复杂情绪。
像是不敢相信、失望,失望过后又像是松了口气,目光变得冰冷坚定,仿佛彻底下定了决心般。
她心情也跟着乱了。
阿九继续道:“爹爹说赵妪办事不力。陈大说,赵妪也不知道为何会是九公子,以往都是长公子来。”
被迷药控制的阿九不再戴着小大人的面具,歪了歪脑袋,好奇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洛云姝喉间突地发哽。
她无法回答阿九的问话,不是不懂,而是不忍心。
难言的哀伤和愤怒充斥着她。
她脊背阵阵发凉。
阿九神思也不甚清楚,得不到回应就不再等待,像个人偶,自顾自地往下回忆:“后来爹爹说,他可以放陈大走,但是他不能活着回乡。爹爹给了陈大一剑,陈大倒下了,地上都是血……可是,爹爹又给了自己一剑,说陈大背主被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