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召南至今记得,桑也出国后主办的第一场拍卖会结束后,他们在洗手间外楼道里对峙的画面。
当从艰苦生活中爬出来站上金字塔尖顺风顺水了多年的相召南再一次遭到阻拦,当他的挽留五次三番遭到拒绝。
当桑也带着爱的无事牌对他说出他不爱了时,相召南几乎是崩溃地质疑那块牌子的存在。
于是勃然大怒,摘下那块牌子,抬手——
让被金丝嵌合起来的无事牌再次断裂。
飘洒的灰色粉末使他有一瞬间的诧异,但并未令他生疑。
只有桑也失神的、麻木的眼神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灼伤他的心口,让他后来的三年无数次退缩。
彼时,相召南以为,桑也惋惜的是无事牌碎碎合合还是躲不过被人淬灭的命运。
现在才明白,桑也惋惜的是什么。
桑也说,他自由了。
原来自由的,还有孩子的灵魂。
相召南眼神空洞迷离,沉浸在往昔里,双手扣着轮椅扶手,骨骼突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悲恸如同潮水,波涛汹涌,将他淹没,敲打着每一寸痛苦的神经末梢。
似乎有一根鱼刺卡在他的喉口,或者是太多的话倾巢而出而挤得喉口狭窄的空间水泄不通,总之,他现在只字不言。
只有沉重的心跳声在静谧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为在世间仅存不到两个月的灵魂,敲响迟来的丧钟。
相渡南轻蔑地笑着,“大哥你也有露出这副神情的一天。”
他拍拍手,毫不在意自己抛下了一个威力多大的炸弹,朝相召南挥挥手,“不打扰你缅思了。”
相渡南走后,病房里只剩下相召南一个人。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相召南却不再觉得是老天爷刻意催泪,催人哀思,催人肝肠寸断。
只觉得是自己心口的暴雨从天口坠了出来。
他长久地沉浸在其中。
终于懂得了那些在坟墓前哭泣的人是何等可怜。
护士按时进来查看了情况,见人只是枯坐在轮椅上,边上有一只摔烂的手机,但没有别的什么意外情况,没多留步,准备去下一间病房。
然而护士刚刚转身,就听见病人的电话响起。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病人皱着眉,反问:“你在说什么?”
片刻后,护士听见病人用颤抖的声音问:“桑也……失踪了?”
下一秒,就看见原本双目放空的病人突然摇动轮椅到放置拐杖的地方,靠着双臂支撑起自己,强行站了起来,开着电话免提往外走。
护士阻拦他:“欸,你现在不能出去!你至少,至少坐在轮椅上面啊!”
……
清明节前一天,桑也就期待着要回春城,上次没能和爸妈姥姥好好说会话,一定要补回来。
桑也这样对桑守安说。
但桑守安不免有些担忧。
清明照例是要下雨的,而且悠长绵延,一整天都湿哒哒的。
上次因为下雨,没能久留,这次真的能如愿吗?
桑也看出了他的担忧,露出贝齿莞尔一笑,从房间里取出两件东西。
一个是隔湿的垫子,一个是止痛药。
“我早就准备好了。”
于是第二天,桑守安驱车,带着桑也回了春城。
这回没带上老大,雨下得大,万一老大回去跟着兄弟姐妹们在湿泞泞的山地上混,弄得满身都是泥泞,到时候不好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