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流玉忽然要问,邹行琢磨这位小殿下的意思,挑了些知道的、不常见的,都说了给他听,总是要比别人有用的。
盛流玉从前是个小聋瞎,一个人待着,成日里歇在不死木上,吃辟谷丹,饮露水,再后来的三年,在祭坛里被关了三年,不见天日的,一出来就又回麓林书院找谢长明了,若真论对小重山的了解,连个大略都不太知道。
邹行便讲了宫中各处的运转,又尝试道:“陛下的修为深不可测,行踪不定,护神卫从前是最紧要的,现在已经最为松散了。”
盛流玉听了,漫不经心地评价道:“那父亲还真不仔细慎重。”
他与盛百云不合,重华宫内,人人皆知。
还是个蛋的时候,就没有正经母亲,不知道从哪孵出来的,如果不是一双不能做假的金色眼睛,都不敢认他是下一任长明鸟。在宫里养了十几年,盛百云从未去探望过他,唯一见过的几次面,还是不得不见。
另一方面,盛百云心灰意懒,了无生趣已有百余年,盛流玉才在书院救了人,连长老都说,这样的长明鸟,才算是救天下于危机,不堕了神鸟的名头。
邹行可能以为盛流玉年龄渐长,与盛百云向来不合,也到了该争权的时候,此时便该是献上忠心之际:“无论此行回去,殿下想做什么,属下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又觉得这位殿下很有成算,修为、年纪,都不算很要紧,在小重山,最重要的是天神垂青。
而百年大典,不日即将举行。
盛流玉眉眼间带着点笑意,指尖捻了一枚黑子,往棋盘上一推,很轻地说:“好啊,我总是要回小重山的。”
邹行输的一败涂地,却心甘情愿,反倒高兴。
一盘结束。
等邹行出去后,日光渐暗,四天垂落。
又是黄昏了。
盛流玉有些累了,他卧在美人塌上,长发便顺着雕花的木头往下垂,像闪着光泽的绸,像细密的帘。
他怔怔地想了会事,记起临走前给谢长明写的东西。纸鸟承着他的信,向着主人飞去。纸做的东西看起来那么脆弱,盛流玉疑心一遇风吹雨打,沾湿了就飞不动了,便随信附上一根鸟羽,以免遇上意外之灾。
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看来,正好方便他召回那封信。
须重写一封,却不知道有什么可写。
猫从另一边桌上偷偷跳了过来,对今日之事仍难以释怀。
其实它才几岁大,货真价实的幼崽,理所当然的文盲。谢长明把它当成哄盛流玉开心的小玩意,没太当回事,但考虑到它是只辟离,起码有些聪明,还是交待它,如果真的有事,可以用纸鸟告知他。
只需在纸鸟的翅膀印上爪印,再点上眼睛,十分简便,文盲猫也可完成。
猫装作调皮,在桌子上蹦来跳去,用爪子偷来一只纸鸟。斜睨着盛流玉,见他还在思索,心虚之下,又演了好一会才消停。
不料被人揪住后颈,整只猫的拎起来:“要和他告状?”
猫很可怜地喵了几声,装的很无辜。
盛流玉笑了笑,没有多少慈悲,从猫蜷缩的肚子下拽出皱成一团的纸鸟,慢吞吞道:“想做坏事,今天的晚饭没收了。”
又提笔想了一会,很多不满的事,日头太晒,猫太调皮,最埋怨的是,谢长明怎么还不回来。他已等得很不耐烦了。
几日后,那封信送到谢长明手中。
比以往稍推迟了些,但也在情理之中,谢长明最近去的地方实在太多,纸鸟赶不及。
这次却差点出了岔子。
凑巧,谢长明敲晕了个守卫,扮作人间天牢里的衙役,正随着一队的人,审问关在牢里的罪臣。
罪臣挨了重刑,两条骨头都断了,墙上血迹斑斑,连干枯的稻草都被血浸润了。
灯影重重下,那纸鸟就扑棱着翅膀,冲进了严加把手的地牢,撞到谢长明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