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辞声没吭声,良久,他说:“一面之缘。”
或者说,从来都没真正认识。无论是何惊年眼中的他,还是他眼中的何惊年,都是假的。
“这样啊。”何惊年讷讷道,“我还差点以为自己曾和您闹过什么不愉快呢。”
“你……好吗?”听到他不明所以地“诶”了一声,原辞声又苦涩道,“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怎么说呢……我当年出过一场车祸,事故带给我的后遗症很严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像被困在一个茧子里,连自我意识都很模糊。等到终于好了些,知道自己是谁了,又发现记忆缺失了一大块,仿佛被世界所抛弃。”
何惊年回忆着最初那段时间,脑海一片空白,心中却充满悲伤。记忆会消失,唯有感情根深蒂固。
“幸好,我的男朋友一直都在我身边,照顾我,鼓励我。所以,就算辛苦的时候有很多,我还是感觉自己很幸运,很幸福。”
明明是清澈悦耳的话音,每个字又像最无情的诅咒。原辞声伸手扶住镜壁,才使自己没有被猛然锤向胸口的痛苦击垮。
当对幸福的憧憬过于急切,那痛苦就在人的心灵深处升起——
这是他在心理医生给他的推荐书目中读到过的话,加缪的《西西弗斯的神话》。当时不过竦然而惊,现在却成准确应验的谶语。
何惊年不爱他。
何惊年忘了他。
何惊年连恨都不恨他了。
和他在一起,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个,都像深陷在漆黑漩涡之中。周围一切都被哗哗吸噬进深渊。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自身也成为了那个绝望的漆黑旋涡。
但是,只要离开了他,何惊年就能重新回到光明中去。在他忧心如焚生不如死的时候,在他无数次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在他切齿拊心地痛恨自己的时候,何惊年正一步一步脱离他的世界,变得像任何一个普通人那样,拥有真实的幸福与甜蜜的幸运。
过分吗?
这难道不过分吗?
原辞声闭上眼睛,仿佛能听见头顶电梯钢缆晃颤时发出的金属摩擦声,抵着头皮,钻进脑髓。不如就断了吧,他镇静而疯狂地想。能和何惊年死在一起,他很愿意。
上天仿佛感知到他刻毒的心愿,顶灯剧烈频闪,电梯晃震不止,似乎下个瞬间,这个封闭窒息的小匣子就要带着他们坠落地狱。
原辞声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他伸手环住何惊年,以满腔的爱意与恨意,将他一把掐进臂弯的桎梏里。
“你以为忘记一切就能摆脱我吗?嗯?你还真以为自己能重新开始?”他恶狠狠地威胁,话一出口又悔恨不已,胡乱道歉,将热烘烘的呼吸和泪意,喷洒在何惊年的脖子上。
何惊年吓坏了,拼命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眼前走马灯般不停闪现的,是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之夜。同样令人窒息的黑暗空间,同样无处可逃的无力感,还有一个同样发了疯要捉他回去的男人。
剧烈的恐惧排山倒海般重回心脏,冲击着他本就紧绷到快断裂的神志。别说反抗,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消失殆尽,整个人汗津津的被原辞声捞在胸口,掐在怀中,用力到像是要把他塞进骨子里。
突然,头顶传来一阵哔剥声,乱闪的顶灯终于亮了。电梯稳稳上升,开启,温暖的光涌了进来。
“年年!年年你没事吧?”
一听到沈棠风的声音,何惊年不知哪儿生出的勇气,死命从原辞声的搂抱中挣脱出来,一头飞扑进他的怀里。
“棠风……!我好害怕……我真的好怕……抓我,他要抓我……你为什么才来……”
他像惊慌失措的小动物,口齿不清地叫着未婚夫的名字。清秀的脸庞惨白如纸,神情凄楚而惶惧,仿佛才从末日浩劫中幸存下来。
“年年不怕,不怕,啊。我来了,我在呢。有我在,年年什么都不用担心。”沈棠风柔语温言,修长白皙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抚何惊年的背脊。视线却寒如冰棱,刺向一动不动站在一旁的原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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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鸢尾花的隐藏花语是求而不得的绝望的爱
先说下,文案里原老板抱孩子下跪其实不是两个人重逢的桥段,还要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