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辛夷倏而笑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遍又一遍地爱上这个人,心甘情愿交付真心了。
因为他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她的人。
她的确依然相信他,只是如今,她也已经没有真心了。
洞口倒灌进来的风将最后一点火星吹灭,拂动她的发,将她的笑容吹得近乎模糊。
少顷,凝辛夷慢慢站起身来:“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这一刻,善渊的脑中闪过了许多。
他的真实身份,他与公羊春的交换,离火灼烧的三清之气,巫草之下必死的三卦。
但他终是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除了我的身份,我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了。”
凝辛夷注视他良久,就在他以为她要继续发问时,她却道:“好。”
然后,她走过去将司空不迟踢醒,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出发了。”
跃出洞口前,她开口道:“先去救阿满。”
*
谢玄衣脑中纷乱。
没有人可以在得知自己追寻了苦苦三年,放弃了自己过往的一切,甚至于他最是骄傲的姓氏,下永嘉长水深牢,隐姓埋名入了平妖监,甚至让人顶替自己的阿兄,放弃了自己为之动心的女孩子后,一夕得知自己所想要复仇和追寻的一切真相,居然或许都是子虚乌有的泡影时,还能保持冷静。
谢尽崖还活着。
这几个字只是滚过他的脑海,就像是几乎能摧毁他般的天崩地裂。
阿爹还活着,他本应高兴的。
他也可以骗自己,或许阿爹与他一样,甚至比他更惨,这些年来也饱受折磨,卧薪尝胆,只为了复仇。
可他的阿爹,是扶风谢氏的家主谢尽崖,是只差一步就登临凝神空渡境界的大修士,更是南地世家之首。他多智近妖,运筹帷幄,若非他在其中斡旋,大徽朝不会这么平稳地南渡入神都。
这样的人物,又怎可能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就这样任凭谢家灭门,倘若真的是什么泼天灾祸便也罢了,他认,这仇纵抽筋拔骨,他谢玄衣来报。
可但凡有一丝可以喘息之机,以他爹谢尽崖的本事,又怎可能缄默三年,沉寂三年,却仍无任何动作?!
连谢家暗卫都还存世,谢尽崖若是想要告诉他一点什么,哪怕透露一丝音讯,都易如反掌。
可他没有。
他甚至在一直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让谢家暗卫直到如今,才觅得一丝痕迹。
这样的谢尽崖,让谢玄衣连骗自己都做不到。他以为自己的泪早就流干了,可这一路驰骋,风却将他的泪水从脸上一遍又一遍吹落。
为什么?
为什么——?!
他苦苦追寻了这许多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谢玄衣双目赤红,一路在驿站换马疾驰,风雪劈打在他脸上,割出细碎的伤痕,他却似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痛。
直到神都门下。
入神都的楼门高耸入云,他望着上面笔锋凌厉雄丽的两个大字,蓦地勒马。
他强自按捺下自己想要直接冲去谢尽崖面前,问他一句为什么的心情,下马匿踪,在谢尽崖的别院周围潜伏下来。
因为他已经猜到,与谢尽崖的这一次相见,真相揭晓之日,或许便是他与自己的父亲不死不休之时。
那么他至少也要让自己的剑气养得更足一些,刀磨得更快一些,才好去赴这一场生死局。
第167章“朕答应你的事情都做……
大徽朝南渡以来至今,徽元帝勤政却不喜兴师动众,故而前朝三日一次的大朝会该为一旬一次,其余日子,则在御书房的外书房议事,朝中皆称之为小朝会。
天才蒙蒙,一辆辆马车已经从金明门和建春门踏上东西向的青龙大道,在路口汇集,调转车头向左或向右,踏上朱雀大道,逐渐汇集成去往皇城的碌碌动线。
马车经过太学,途径太庙,太社,终于到了巍峨明红的朱雀宫门前,便是天色再冷,路再难走,走到这里便也已是终点,不得再进。
穿着不同色官服的臣子们忍着冷,哆哆嗦嗦从马车上下来,整理官服,踏在早已被宫人扫干净的宫道上,再踏向前一步时,已经腰背挺直,仿佛纵风雪难遮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