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卿深吸一口气,却是忍无可忍,将奏折扔到地上。
“礼部尚书说,楼兰是朕登基后第一个遣使归顺的番邦,不仅遣皇子前来和亲,还愿意与大周约为母女之国,年年朝贡,足见她们诚心。”
“她听了楼兰使者的陈情,劝朕不如忍一时的意气之争,追封慧贵君为孝仁凤君,葬入先帝君陵。”
谁都知道谢琼卿虽只是慧贵君养女,却与慧贵君蛇鼠一窝,当日谢琼卿兵败,慧贵君受惊过度仓惶病逝,谢瑶卿登基之初,处处掣肘,慧贵君又是她国的皇子,谢瑶卿便没来得及处置他,只待日后扫除了叛乱,再仔细的将他挫骨扬灰。
没想到等来等去,竟等到要将他追封为凤君这一日!
谢瑶卿怒道:“能养出这样歹毒的皇子,楼兰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吗?”
“番邦小国,竟也敢来要挟朕!”
“孝仁凤君?他算哪门子孝,又算哪门子仁!”
“朕倒要看看,她楼兰经得过守义军骏马几回踏!”
第60章
谢瑶卿自然知道,直接带兵踏平楼兰是绝不可能的。
毕竟楼兰此次遣使而来,为的是归顺大周,言辞恳切,态度恭谨,踏平楼兰固然容易,若是其它番邦由此惴惴不安,断绝了归顺的心思,反倒是得不偿失。
向晚虽不通政事,但略一思量,便也知晓了其中的关窍,谢瑶卿束手无策,他自然也无可奈何,只能贴着谢瑶卿的胸膛,微微靠在她的身上,温柔小意的安抚着她躁动难安的心绪。
“陛下不必动怒,那楼兰王刚镇压了纷争不支的内乱,此时正有求于咱们大周,对陛下定然恭顺极了,若陛下不愿,想来她们也不会有怨言的。”
谢瑶卿微微叹了口气,无奈道:“这样传出去,难免叫那些番邦觉得咱们刻薄。”
向晚弯唇,露出两粒洁白的虎牙,笑得狡黠又可爱,他凑到谢瑶卿耳边,小声促狭道:“谁觉得您刻薄,您只管领着守义军过去跟她们理论便是了,看谁还敢议论您刻薄!”
谢谢瑶卿挑眉看向他,捏起他的鼻尖,板起脸来佯装恼火的教训他,“两国相交,岂能这般儿戏?!”
向晚轻轻皱了皱鼻尖,见逃脱不出谢瑶卿的魔爪,只好被她捏着鼻尖,瓮声瓮气道:“两国如何相交,我这种小男子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凭陛下的本事,必不会被那些庸人的议论困住。”
他抬眸,眨着纤长浓黑的睫羽,仿佛有两只墨黑的蝴蝶,在他眼睫之上振翅欲飞一般,他主动伸出手,环住谢瑶卿的脖颈,认真的看着她,小声道:“我只希望,陛下不要被这些小事扰了心神,坏了大事。”
谢瑶卿静静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乌黑明亮,明澈如水,她低头看去时,只觉仿佛有点点星光,自天际坠落,落入他的眼眸中。
于是谢瑶卿扶着他的腰,帮他坐正,取来软枕垫在他的腰下,她被向晚温柔的目光包裹着,内心那些横冲直撞的躁郁与不耐竟奇迹般的被抚平了,她摸了摸向晚的额头,用唇齿蹭着他的面颊,在他耳边,小声的,含含混混的向向晚承诺,“嗯,朕不生气。”
谢瑶卿信守承诺,回銮之前果真没有生气,只是将所有和楼兰使臣相关的奏折都束之高阁,不再理会。在回京之后,她也借口朝政繁忙,搂着向晚躲进乾清宫,自顾自的处理耽搁的政务,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楼兰使臣晾在了驿站里,只派礼部尚书定时送去赏赐以示慰问。
向晚被她缠在乾清宫几日,每日都能听见楼兰使臣恭顺的站在丹墀之下恳切陈情,他听了几日,终于于心不忍的问,“陛下当真不见她们?”
谢瑶卿抬眉,扔了个橘子给他,向晚抬手接住,随手将橘瓣剥出来,又将上面淡白的纤维摘去,用指尖捏着,喂进谢瑶卿嘴里,谢瑶卿笑着看着他,“让朕不要生气的也是你,让朕见她们也是你,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想让朕做什么?”
向晚小声嘟囔,“陛下不是说,两国相交不是儿戏吗?如今这么晾着她们,岂不儿戏?”
谢瑶卿平淡的将目光移向殿外,几个年轻气盛的楼兰使臣正在和看守的仪鸾卫理论,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只远远的缀在她们身后,小声调停。
谢瑶卿轻笑一声,“是她们求大周庇佑,不是大周求她们归顺,总该让她们认清自己的地位。”
她一招手,招来内侍,“去告诉她们,五日后朕在清漪园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内侍小声称是,犹豫片刻后,小心禀报,“陛下,她们这几日似乎在打听先帝慧贵君的事。”
谢瑶卿嘴角噙着的微笑渐渐的冷下来,最终变作一抹讥讽的冷笑,“且让她们问去,朕倒想看看,问到最后,她们有什么脸面来见朕。”
向晚忧虑的握住她的手,谢瑶卿收敛神情,用柔和的眼神看向他,“你是朕的凤君,清漪园的宴会,你和朕同去吧。”
“不必在意朝臣们怎么想,有朕在,你只管放心做你自己便是。”
她低头,蹭着向晚的额头,温声安慰,“有朕在,你放心。”
向晚沉默片刻,默不作声的勾住谢瑶卿的手指,郑重点了点头。
“我相信陛下,我也想为了陛下,成为一个合格的凤君,一个合格的夫郎。”
二人十指交握,相视一笑。
谢瑶卿虽未明说,但早已经将册封凤君的典仪事项交待给了礼部,后宫之中尚衣监也开始日夜不停的赶制凤君礼服,如此种种,朝臣们便渐渐的心知肚明了,陛下身边那位娇小可人,大着肚子的男人,恐怕就是大周未来的凤君了。
一想到他卑贱的出身和难堪的过去,朝臣们便有些难堪,可一想到西北被谢瑶卿杀的片甲不留的秦胡兵,又一想到南海被守义军追得抱头鼠窜的谢琼卿残部,这点难堪也就只能憋在心里了。
明眼人都知晓,这天下终究是完完全全的,被谢瑶卿纳入囊中了,先帝时世家与皇帝共治天下的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了,谢瑶卿也与软弱糊涂的先帝截然不同,她冷酷残忍,独断专行,她容不得任何人践踏她的权威,谁惹她不快,她就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