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荷受宠若惊,正欲说些玩笑话岔开莹雪的忧思时,却有个灰头土脸的女孩儿从回春馆外冲了进来。
莹雪被唬了一跳,倒是她身后的睡荷和仆妇们先护住了她,一脸戒备地呵斥那女孩儿道:“冒冒失失的做什么?”
莹雪却摆了摆手,见那女孩儿撇着嘴似是要落下泪来的委屈样子,便蹲下身子与她说道:“小妹妹,你来回春馆做什么?”
那小女孩儿虽委屈至极,却仍是脆生生地答道:“我给…爹爹……买药。”
莹雪见她生的瘦弱不堪,一时怜惜之心顿起,便说道:“那你有没有带银子?”
那女孩儿只是摇摇头,伸出黑黝黝的小手,上头只有几个铜板而已。
莹雪见了便对回春馆内的大夫说道:“给这孩子配些药吧,帐算在我身上。”
那大夫自是欢天喜地的应了,配了好几包药后便递给了那女孩儿:“你爹爹是肺痨,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这些药是治标不治本呐。”
小女孩的眼里立时便落下了些滚烫的泪珠,倒让一旁的莹雪心里很是不好受了一番,她道:“乖孩子,快回家去吧。”
那小女孩这才擦了擦眼泪,对着莹雪轻声说道:“谢谢姐姐。”这才吃力地拎起那一大包药材,往外头走去。
莹雪瞧着小女孩蹒跚的背影,想起了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阿得,阿得与这小女孩一比,便是从一出生就泾渭分明的两种不同人生。
阿得锦衣玉食,身旁有不少仆妇丫鬟环绕左右,而这小女孩却在总角年纪便担负起了照顾爹爹的重担。
恍若从前奴婢之身的姐姐与自己。
莹雪愈发惆怅,便对身后的仆妇说道:“且跟上去瞧瞧吧,若是这女孩儿的爹爹当真有难处,便给些银子。”
那仆妇应是,心里称赞莹雪的心善。
回春馆内,小竹依旧由颐莲陪伴着熏治眼睛,而莹雪却倚靠在门框处,眼神似有似无地掠向隔壁的茶馆。
一呼百应的鸿儒先生为何会窝在这一方小茶馆之中?是太过淡泊名利还是在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莹雪只盼着他当真有几分当世大儒的侠义仁心在,也好能搅动一番京城里的池水。
莹雪略等了片刻,等茶馆内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时,方才让小厮去茶馆内请鸿儒先生一叙。
没多久,小厮便垂头丧气地从茶馆内走了出来,与莹雪说道:“那鸿儒先生不肯见,只说男女授受不亲。”
莹雪的心一寒,却并无旁的法子。
一旁的睡荷瞧见了莹雪脸上的忧愁,便说道:“姨娘要寻那鸿儒先生做什么?”
莹雪道:“我虽没读过什么书,却对那些满腹经纶的当世大能极为敬佩,便想着由你们陪着与鸿儒大师讲经论道一番。”
睡荷听了这话后却有些疑惑,雪姨娘平素虽是个文雅宁静的性子,于诗书上却无任何造诣,好端端地要去寻那鸿儒大师做什么?
莹雪也知晓自己这等理由有些蹩脚生硬,她便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有些羞赧地与睡荷说道:“我是奴婢出身,做爷的平妻本就是高攀了,若有了鸿儒大师的美言,兴许旁人还会高看我几眼。”
这个理由却合情合理,睡荷听了也是一阵慨叹,道:“姨娘有所不知,这些当世大儒皆不太爱搭理女子,认为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对寻常人家的妾室愈发不尊重,您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了,省得被人奚落后当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莹雪面上羞窘地应了,心里却对睡荷的身份又有了些新的猜测,这哪儿像一个丫鬟能说出来的话语与见识?
便说她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姐,莹雪也会相信。
“多谢你开解我,不然我可要犯了邪心左性了。”莹雪扭捏着说道。
她到底有些失望地瞥了相邻的茶馆,心里泛起些忧愁之色。
她是知道复仇一事没那么容易,可她日日夜夜地被囿于内宅之中,好容易能出府一次,又遇上了鸿儒大师这样绝好的机会,她如何甘心放弃?
恰在这时,方才那灰头土脸地小女孩重又回了回春馆,手里拿着些新鲜的荠菜,说道:“爹爹要给姐姐吃。”
莹雪心中一暖,便亲自上前去接过了这些荠菜,说道:“替我谢谢你爹爹的好意。”
那女孩儿右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上头的字莹雪堪堪能认出个大概来,名叫《儒林诗集》。
莹雪笑问道:“这诗集也是送我的吗?”
那女孩儿显然是犯了难,歪着头瞧着莹雪,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莹雪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姐姐逗你玩儿呢,快回去吧。”
那小女孩儿边笑着边露出了几颗小虎牙,与莹雪挥手告别后,便兴冲冲地跑去了隔壁的茶馆。
茶馆内的小厮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去驱赶着小女孩,反倒一脸熟络地说道:“英儿,又来给鸿儒先生送诗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