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未知的恐惧,有些人会探究到底,走上科学之路。但人类会被时代和寿命所限制,无论是‘正确的方向’,还是‘事物的本质’,都需要无数人前赴后继地努力探寻。对于个体来说,这是一条近乎无尽的路。”
尽管来这个时代不久,殷刃仍能理解这些。
他又抿了口苹果汁,做出副轻松的模样,示意钟成说继续。
“所以有些人会凭空总结整套‘规则’,立刻解释所有事情。这样一切有迹可循,不会被未知逼疯。”
钟成说轻轻捉住殷刃一缕发丝,看那缕黑发自行绕上手指。
“其实这些玄学体系与信仰,可以看做某种生物。如果把‘相信的人’的认知作为‘细胞’,玄学这只‘生物’就是它们的集合体。”
“集合体根据信息传承或扭曲或改变,这是它们的新陈代谢。宗教同理,许多教条、观念会随着时代变更,更有甚者,宗教本身也会因为各种原因消失,这是它们的死亡。”
这回殷刃是真的被吸引了,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钟成说。
钟成说的语气和缓,像是流淌的温水。
“所以各种传说邪物、恶魔的特征,会有显著的文化地域的区别——归根结底,这些非科学现象,都是不同人群驯化产生的‘生物’。人们用它们对抗未知,保持精神安定。”
“所以?”
“我的精神不需要护卫。”
钟成说垂下眼:“我没见过同类,习惯了时刻面对未知。没有过‘安全’的感受,也不会有‘恐惧’一说。所以从根本上,我就不需要那些非科学解释。”
殷刃倚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呼出一口气:“可你现在学会害怕了。”
“嗯,但我只会惧怕与你相关的未知。”
钟成说握紧指尖的发丝,语气有些微妙的伤感。
“因为你让我第一次感觉到‘安全’。”
殷刃缓缓抬起手,手腕遮住眼睛。
对于一只凶煞来说,这可能是全世界最荒谬的话了。千百年的孤寂,人世间畏惧的尽头,居然是这样一间不大的地下室。
钟成说对自己说,自己让他感觉到“安全”。
“可是我的本能在排斥你,你知道吗?”殷刃手腕仍然遮着眼,他没有遮掩真相。“包括现在,我的脑袋都叫我离你远点,我们之间没准犯冲呢。”
这不是漂亮的做法,若换成别人,殷刃没准会把这个发现压死在心底。
可是此刻,他的嘴巴像是不受控制,非要把所有不确定的事物倾吐出来才好。
“其实我也是,一种奇特的戒备感。”
说完这句,钟成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加快了语速。
“但它不会让我们受伤、虚弱或生病。本能归本能,思考归思考。我们可以共同研究。”
他把重音放在了“共同”上。
殷刃刚百感交集到一半,噗嗤笑出了声。他的手不再遮眼,轻轻抚上钟成说的脸侧,掌心缓慢下滑,停在那人的脖颈。
温暖的皮肤下,血管正在肌肉深处规律搏动。而钟成说脖颈上的惨烈断口,如今还在他的脑海里翻腾不停。
“怕我因为‘排斥感’疏远你?”
“对。”小钟同志一向有话直说,脸上挂着不太熟练的担忧。
殷刃没忍住,他另一只手也伸出去,使劲扯了扯钟成说的脸。
种类不明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自己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危险怪物了。
殷刃的双手转扯为捧,他艰难地挨近身躯,面孔在钟成说眼前停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