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冲笑了笑,说道,“大兄,虽说我还是个孩童,你也不能这么骗我吧?你让我说出人来?我都已经是东海王了,还有谁能指使的了我?你无非是,想让我给你一个清君侧的理由?”司马绍摆了摆手后,坐了下来,说道,“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嘛?”司马冲不服气的哼了一鼻子,说道,“你老谋深算,明明安国已经夭折了,你还是要给他摆满岁酒,还放出风去,这个琅琊王的位置,你给他争定了,谁来了也阻挡不了。”司马绍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对了一半,我不知道郑阿春给了你什么承诺,让你自己亲自来冒这个险,但你中的不是我的计策,而是郑阿春的一石四鸟之计。”司马冲瞪大了眼睛,比出了四根手指,说道,“不就我这一只笨鸟嘛?”司马绍按住司马冲的手指,一个个的给他数道,“安国死了,她的儿子耀祖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的做琅琊王了?你被擒获,上吊自尽,你手下那些吴地世族,是不是要找个新靠山?那他们不能来找我这个逼死你的仇人,也不能去找连王都没封的阿曦,就只能找正当红的郑阿春。”司马绍弯下司马冲两根手指后,顿了顿,继续说道,“这第三只鸟,就是为兄这个太子之位,不管这次行动成功与否,只有你死在这里,那一顶不慈不友的帽子,就能把为兄贬谪成庶人,这样一来,连太子之位也空了出来,你说,那些个顶个滑头的大臣们,会推荐谁来当太子?”司马冲不自觉的回答道,“当然是耀祖。”司马绍满意的点了点头,弯下司马冲最后一根手指,说道,“要说现在谁不想你死,只能是我。这第四只鸟,自然就是将来的皇后之位,我们三兄弟死得死,贬的贬,还是最后便宜了她?”司马冲听到这里,才发现自己上了个大当,愤恨的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说道,“我真是鬼迷心窍,竟然上了她的当。”司马绍拉住司马冲的拳头,说道,“哎,阿冲,人生嘛,总要有点磋磨。何况郑阿春又是宫斗的老手,她一个寡妇,挤掉吴家姐妹。入选后宫。何况对付你这孩童哪。”司马冲的泪不值钱的掉了下来,抱着司马绍的手臂说道,“大兄,你救救我,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司马绍抽回手臂,说道,“阿冲,你这样子让我很为难,一边是你,一边是阿裒的遗孀山氏,我都得给个交代。”司马冲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大兄,是让我和他们一样签认罪书嘛?我签,我现在就签。”司马绍看着司马冲,哆哆嗦嗦的割下衣角,划破手指,要写血书。急忙拦住了他,站起身来,到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笔墨纸砚,铺在了司马冲面前,说道,“少年血精贵,不要伤了元气,你一定要写,就写全了,别汤汤水水的,遗漏了什么。”司马冲看向司马绍,此刻自己才意识到,两个人的差距,是如此巨大。司马冲蘸了几点墨,问道,“大兄,不就是安国这个黑锅让我背嘛?我认下也就是了,还有什么?”司马绍摆了摆手,说道,“你问到了关键,是琅琊王,但是两位琅琊王,阿裒的事情,你也得仔仔细细的,一个字不漏的写进去,当然,这部分,只有我一个人看。我总得给阿裒的遗孀,留些保命的东西。你说哪?”司马冲咬着牙点了点头,一字一句的把当初如何杀死司马裒,放火烧太庙的事情都写了上去。写完之后,递给了司马绍。司马绍左右看看,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不过,还是不够,你连背后指使的都不愿意写出来,看来,你是没想让为兄放你一马。那为兄只能拼着太子不做,贬为庶人,送你下去见阿裒和安国了?”,!司马冲也是看出来了,自己要是不写,这关根本过不去,捏着鼻子继续往下写,五易其稿后,才算是写出了一份让双方都能接受的认罪书。司马绍卷了卷认罪书,拍了拍司马冲的肩膀,说道,“早这样多好,你看,又过了一个时辰,天都快亮了,让大臣们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多不好?你还不快去和大家道歉?”司马冲在刀口下,只能低着头走出屋外,当着众人的面,述说了自己如何策划杀害安国的事情,说了个明明白白。最后自然跪到了孝友双全的司马绍面前,请求谅解。司马绍哪,人还没出来,哭声先出来,然后是泪水打在地面上,说道,“长兄如父,阿冲做下这些悖逆人伦的恶事,都是孤平日里忙于政事,疏忽了对王弟们的教导,要说有错,这错首先是孤的。孤自请到太庙去扫灵,你们谁,也不许劝孤?不可置孤于不慈不友之地。”司马绍这话一出,温峤的话就递上去了,说道,“殿下的心意,臣等都看得清楚,依臣看,诸般事宜,还是请宗正府查明公示,再由殿下来禀明列祖列宗。这样于法于理,都是一个表率。”司马绍马上就不哭了,说道,“这是你一个人想法,还是大家的想法?”祖逖也心领神会,站出来说道,“天下都知道殿下孝友无双,但还请殿下以国事为重,江山社稷为重,以身为表,把这件事情还是交给宗正府处置。”司马绍长叹一声,“也只好如此了。若宗正府罚了罪过下来,孤帮阿冲分担一半。”司马绍就这么水灵灵的又把司马冲送到宗正府那里。天很快就亮了,能上朝的大臣,就直接从东宫到了议事大殿。而此时,宗正虞潭正慢悠悠的走在路上,自从辞了将军、太守,朝会也不用总是出席,在宗正府里,也就是处理一些,世子王子们欺男霸女的荒唐事,虞潭处理的方式也简单粗暴有效——被世子们玩弄后,愿意去王府的,他立马给办了王府奴籍。至于那些不愿意的,虞大人更是大手一挥,这个人的户籍就此消失,然后一个月后,就会出现在虞家某处私田或者私矿里。总之,最后都是一句话——查无此事。就这个办事风格,一方面遭到了百姓的唾骂,一方面哪,又赢得了宗亲们的支持。有宗正府的属下看不过去,就问过虞潭,“大人在南康的时候,那可是人人称颂的好官哪,这怎么一转眼,和那些世子们搅和到一起,帮着他们欺负百姓。”对这样的责问,虞潭的回答也是简单粗暴有效——不服的打到服为止。只有他心里明白,这些世子们不断犯恶,就是想被流放发配,那样就能找个替身,偷偷回到自家封地去了。要是在建康,这些世子们,不过是祸害一两个人,但要放他们回去,那就是一个县,乃至一个郡的百姓,跟着倒大霉。虞潭也无奈,有时候,善,是以恶为名。他自己也不齿于虞家藏匿户籍,逼良为奴,但……这个把柄,又得一直在,这就是帝王心术里的用贪不用廉。贪只不过是争财,财宝再多,也不过是帝王的又一个小金库,随时可以抓着把柄,让小金库爆些金币出来。但廉哪?争得却是人心,当年田氏代姜的故事,还一直流传。虞潭自然是懂这些道理,所以他也乐得清闲。可今天一到宗正府前,世子们跪了一地,领头的还是东海王司马冲,这个场面比皇家宴会来得人还全?虞潭看到这场景,也猜了个八九,恐怕和昨天太子宴会有关。当下就挥了挥手,说道,“都愣着干什么?不管犯了什么错,没审判之前,还是皇室宗亲,快到给扶到衙内。”虞潭把这些世子王爷们请了进去,问道,“各位殿下,今天是来检查臣的工作?还是有什么安排?这人来得很齐嘛。”,!司马冲率先说话,说道,“虞宗正,孤就不和你绕弯子了,我们几人的罪状都摆在你的案上,你就依法依律,从重从快处置吧,我等绝不喊冤。”虞潭一听,这是昨天拜佛显灵了?这些个王九蛋们,一下子转了性子,说道,“但不知,各位宗亲,这次是惹了谁家的小娘子,莫不是沾惹了乌衣巷的那几家吧?那就有些难办了,各位也知道,我这个衙门……”司马冲摆了摆手,说道,“虞宗正,你倒是看看那些罪状啊?”虞潭这才低头翻看起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是,东海王,这上面说得都是真的?这么大的事情,我这个小衙门配吗?”司马冲摆了摆手,反向安抚起对方来,说道,“太子兄说了,授给全权,不管查到谁,都绝不姑息,还希望虞宗正能够做到勿枉勿纵,给逝者一个交待。”虞潭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着罪状问道,“东海王,这上面的事情,都是你做的?那你怎么不跑哪?还来本府这里投案自首?”司马冲一拍胸脯,说道,“开玩笑,我们司马家就是敢作敢当,连当街弑君的罪责都敢担当,孤不过是杀了个侄子,算什么大事。”就司马家这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德性,虞潭是实在佩服的不行,俗话说——茅房拉屎脸朝里,这也太不要脸了。鄙视归鄙视,虞潭还得接着审问,“也就是说这上面说的罪状,各位都认了?”司马冲一翻白眼,说道,“这不废话吗?我们来自首的,这罪状也是我们自愿写的,你按照律法直接判就行。”虞潭汗直往下流,之前是这些世子们没拿自己当个干部,现在,他们这也太拿自己当个干部了,这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人,最低的,也得是个万户侯。虞潭还是陪着小心,问道,“这事情可不是小事,依臣看,还是得请晋王圣裁,臣这就去殿上请示。”虞潭没等司马冲开口,就冲出宗正府,直奔议事殿,正撞到朝堂在议郡守的事情。晋王司马睿见虞潭闯了进来,心中一喜,计上心头,说道,“看,有心急的来了。虞宗正自从到府之后,把这建康的宗亲们管理的井井有条,三个月来一个案子都没有,这才是治世能臣,像这样的能臣,只是放在宗正府,那不是屈才了嘛?这淮南是江北大郡,转运粮草、兵员,非得有个干臣不可。褚翜虽说也不错,但毕竟年龄尚浅。太子觉得哪?”晋王司马睿看完了郡守的名册,得出了一个结论——王家、东宫、各州刺史,各分了三成,留给自己的那一成,都是高凉、宁浦、始安这样,没什么人住,更没什么人去的小郡远郡。正好虞潭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到了殿上,二人在隐匿私户上,配合得很好,晋王白得了一支兵,虽说最后又被嚯嚯没了,被王家和太子再次瓜分吞并,但毕竟是找到了一条法外之路,以后就可以照方抓药。虞潭一听,赶忙摇了摇头,说道,“大王,臣要参一个人徇私枉法,还请大王恩准。”晋王司马睿心里一想,这虞潭果然上道,不用问,他肯定是不满王家这样私相授受,要站出来振臂一呼了。晋王满心的期待的说道,“虞爱卿请讲。”虞潭清了清嗓子,问向大理寺卿卫展,“卫大理,如果有一个官吏,迫于被告的权势,篡改罪状,将原告屈打成招,没入奴籍,这个官该当何罪?”卫展挑了挑眉毛,说道,“那要看,这个官员是不是被逼迫的。”虞潭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他完全是自愿的。”卫展猜到了些许,顺着问道,“虞宗正怎么知道那人是自愿的,可有何凭据?”虞潭这才说道,“大王,臣要参的那个徇私枉法的罪人,就是臣。臣上任这三个月来,宗亲不是没有犯案,而是都被臣包庇下来,将原告重入奴籍。臣自敢罪孽深重,特来到殿前领罪。”:()新语新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