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府的纳妾礼,成了娶妇宴,沐安辰也不用换他的喜服了,整好合适。
李太监一个阉人,嗓子有点尖,他还爱拿腔捏调,揣着手,摇头晃脑,笑呵呵道:“圣上天命之子,却是体贴入微,赐于新妇的奴仆,擅食、擅药、擅茶、擅香,无有不精。”他轻咳一声,立马有十数膘肥体壮的仆妇越众而出,冲罗织娘屈膝一礼。
李太监又是眯着眼笑:“圣上有言,罗氏家平,嫁妆了了,这些仆妇的薪俸,就由皇家出了。罗氏,还不谢圣上恩典?”
罗织娘出冰窟又进油锅,拜伏:“罗氏磕谢圣上恩典,圣人千秋万岁。”
沐老夫人跪着也跟熬油似得,儿媳晕了,她再晕,怕不是要被治大不敬之罪。她的孙儿这下可怎生好,都怨她,都怨她,怨她这个老妇无用啊!不,也怨儿媳这个糊涂虫,知道孙儿与罗氏女有私,还由着孙儿与之往来,平日把着侯府内外,也是威风凛凛,这等要命之事却不处置,糊涂啊。
沐二趴那,肠子都快打结了:罗氏这是死都死不了,啊呀,恩爱到白首,善哉善哉。
“某家顺势讨杯喜酒。”李太监兴致勃勃道,“某家爱看小儿女拜天地祖宗,要不是某家是个断子绝孙的人,不大吉利,不然还想掺上一脚充个赞礼。”
这是逼着沐府成婚娶大礼才算完。
沐安辰在那如丧考妣,一干来贺的宾客更是想狂抽自己几个嘴巴,明知道沐府纳妾大摆宴席过于出格,还嘚嘚地跑来相贺,鲜花着锦倒了台,烈火烹油倾了锅,怎一个惨字了得。
李太监皱皱眉:“紧着呀,别误了吉时。”扫一圈哭丧着脸的宾客,“你们是来吃喜宴的,乐着点。”
众宾客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从地上爬起来,换上笑脸,装着好像前头没啥纳妾公主休夫之事的模样,纷纷恭贺。
“大郎大喜啊!”
“佳儿佳妇。”
“百年好合。”
“百子千孙。”
李太监总算有些满意,再大为不赞同地斜一眼沐三:“沐寺丞,别愣着,待客去。”
沐三有苦难言,他现在不但要忧心侯府、侄儿,还得操心自己的官帽,别被捊了,打个寒颤,重端起似笑非笑的脸,与宾客拱手:“同喜同喜。”
沐二不用催,本来就乐,现在是发自肺腑地乐,颠颠地前后奔走。
沐三偷空拉自己兄长,道:“二哥,你也不过巢上之卵,眼看大火烧身,你却只顾自己眼前蝇头小利、些小恩怨,却不知大局危势。”
沐二趴他耳根前,道:“念在一母同胞,我不跟你这种糊涂虫计较,听我一句,借机也分家出去。”
沐三到底官场里头打过滚,疑虑顿起:“既是骨肉兄弟,二哥不如说得清楚明白一点。”
沐二笑着道:“你与兄长是一边的,打小你就跟他亲密,我可不能多说。我已仁至义尽,爱听不听,随你自个心意。”
沐三伸手去揪沐二的袖子,沐二一摆手,哼叽着走了。
李太监瞄了眼俩兄弟,乐了几声,伸手示意沐老夫人:“老太太,侯夫人,请吧,高堂就座,莫让小儿女等急了。”
沐老夫人一息之间老了好几岁,面上灰败,被扎了一针醒过来的侯夫人更是容颜雪白,唇齿打战。
“家有喜事,老夫人与夫人这般形容,大是不妥啊。”李太监语重心长道。
沐老夫人勉力一笑,笑得比哭还要难看,请了李太监高坐,自己跟着入座后,才觉手脚俱是冰凉冰凉的。
沐安辰几乎是被架着拜堂行礼。
罗织娘自己带过来的小丫头早因受不住惊吓,被带了下去,眼下扶着罗织娘的是姬景元亲赐的仆妇,身比罗织娘高一头,腰比水桶多一尺,脸上不带笑,嘴抿似把刀:“娘子,扇子拿好,新妇容颜不示人前。”
还有什么不示人前,刚才哪个没见?也就跪得远的,被挡了视线,没看分明。
罗织娘舌尖发苦,也只得拿起扇子挡着脸。
底下有人小声:“莫非还要念劝扇诗?”咱圣上,可真会折腾人。
赞礼人唱: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永结为好。
沐老夫人快哭了,却还要笑着道:“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