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策还维持着得意的神态,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处,视线却也没有挪开,到了最后,反而显得有些落寞。
花市送来的牡丹玫瑰摆满了院子。
夜里,商音将天价请回家的雪山之巅修完枝叶,往窗边一推,正好和桔梗花并排。九月恰是花期,白色的桔梗在她这小半年地精心莳养下开得繁华灿烂。
她拿手指轻轻抚了抚,甚至不敢太过用力。
桔梗便温柔地一点头,安静得悄无声息。
商音在桌边支着脑袋沐浴月色,她特地熄了所有的灯便于清辉入室,下人们都被打发回房休息,万籁俱寂。
公主侧过身时,背后的酸枝小榻就撞入视野里。
说不上为什么,这张矮榻她没叫人搬走。
但平日几乎也没有用场,被褥枕头全撤了,只露出其中雕刻精细的鸳鸯戏水纹样。
这还是当初成亲时,宫里给置办的。
商音慢条斯理地拂过漆得光亮的刻纹,莫名想起那天黄昏彩绸绣球高挂,乌泱泱的仪仗前呼后拥,华贵的轿辇穿过永平城最热闹的街,喜气洋洋地抬进这座府邸。彼时她并不高兴。
但如今想想,或许此生也不会再有那么风光的一幕了吧。
真亏啊。
商音自嘲地摇头笑笑,最好的日子也叫她气过去了。
重华公主抬起视线,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环视着自己这方奢靡的住所,想着和隋策吵过的那么多次架,想着在怀恩街惊马,在围场山野躲追兵,想着偷偷背着今秋吃宵夜,想着每回给他留门,他脚步声里的小心。
原来都一年了。
她说:“过得真快。”
隋大将军回府时,他亲娘便觉察到他这次喝得比以往多,尽管人没醉还清醒着,但下盘不太稳。
杨氏忙命小丫鬟去煮酸辣汤来,让他先别睡,否则明早宿醉头疼耽误上职。
隋策坐在桌案前一个劲儿地同她说没事。
“你自己休息吧,不用管我,我不要紧,真的不要紧,真的……”
杨氏替他打扇子,不禁皱眉,“话都啰嗦了那么多还没事哪?”
隋策:“……”
“刚刚听子勤说,“她言语娓娓,“你今天在街上同公主起了争执,骗得她花了好大一笔钱。”
“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心情不好啊?”
“没有。”
他眉头一蹙,那样子看上去略显心烦,“跟她没关系。”
“还嘴硬。”妇人不轻不重地责备了一句,“你有什么情绪,我能看不出来么?晓得你为此事不高兴,但公主无论如何也是个女孩子,你怎么能欺负女孩子呢?”
隋策脱口而出:“我没想欺负她。”
杨氏温婉地据理力争:“你那就是在欺负她,她会难过的。”
他心头一刺,莫名着急起来,借着酒劲直言道:“我只是……不明白。”
隋策狠狠地抿紧唇角,仿佛找她说理一样,“她在宫里为什么半个字的表态都没有。”
“我知道惹恼了皇上,非得和离那没办法,我认。她哪怕维护一句,就算让我跪下来求他收回成命,刀山火海我都不会眨一眼,可她这样,她这样……”
隋策:“我……”
他好似忽然失语,望着杨氏目光里满含挣扎,良久才低声道:“我会觉得是我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