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发话,容津岸先松了手。
有他的肩膀挡着,她只能看到奚子瑜的上半张脸。
眉眼倒是瞧不出什么,只觉得他眼尾的桃花纹深了一些,但那道横贯了左右脸的细长疤痕,却比上次他离开时,要更加显眼刺目。
他与容津岸有五年未见,又在与容津岸保持通信的同时,一力帮她在东流落脚安定、帮她对容津岸隐瞒一切,在叶采薇看来,他们两个人之间,也有许多纠缠不清的恩怨要说。
谁知道一见面,却是这样的情况。
“仲修,你可以对我发火,这件事,本来也是我不对,那么大的事,我本来也不该瞒着你和采薇。”奚子瑜的视线越过容津岸的肩头,落在床榻上沉睡的、无知无识的叶琛,
“我跟你不一样,想法也不一样。容安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我了解他,他比你们任何人想象中还要坚强百倍千倍。”
奚子瑜说话的语调疏松倦怠,但每一个字又都笃定。
容津岸莫名地烦躁。
叶采薇想到“从东流跑到应天”,忽然生出慌乱。
果然——
“采薇被卷入了秋闱舞弊案,音讯全无、生死未卜,消息传回东流,容安担心采薇,谁也没敢告诉,一个人偷偷上了去应天的马车,结果中途被人贩子拐走了。他智斗了人贩子,还让他们被官府抓捕,却又阴差阳错,落到了几个流寇余孽的手中。”
“那几个流寇记恨仲修,看出容安是你的儿子,又知道你人当时就在应天,便将容安带到应天,准备当着你的面虐杀他,以报复你。谁知道容安有勇有谋,在应天城外,就用妙计逃脱了流寇的毒手,还让巡逻的卫队将那几人抓捕归案。”
容津岸容言顿时噎住,胸腔憋的一口气,在片刻后到底还是松缓了面色轻笑出声。
他抬手往领口内探去,而后摸出一袋银两,道:“本是打算再多准备一些,不过此番行军并未携带太多银两,若是不够,你将你在江州的住处告知于我,待我回上京之后,再将余下的寄给你。”
叶采薇几乎没有认真听容津岸到底在说什么,只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掏钱的动作,再到那沉甸甸的钱袋被他递出来,眼眸已是完全湛亮。
她欣喜地双手接过,钱袋的重量令她心头顿时安心了不少,一边垂头打开钱袋查看,一边随口问:“这里面有多少啊?”
容津岸手中一空,看向叶采薇的目光越发离谱无奈。
“一百两,可否足够?”
叶采薇逐渐回神,大抵也是意识到自己见钱眼开的模样太过明显。
她收起钱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模样就像是将要客套地说“已是足够了”的样子。
可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不住道:“若是还有,自是最好不过了。”
容津岸想笑,一时间很难将自己告知给军中兄弟们的好心姑娘,和眼前这个满眼狡黠的少女结合在一起。
她分明就是图钱,只是不知她出手相救时和眼下要钱时,是如何得知他一定能有钱拿给她的。
那说心悦于他呢,又有几分真?
容津岸问道:“你很缺钱?”
叶采薇被容津岸这般看着,似是无辜地眨眨眼,坦诚道:“想要日子过得顺畅自是缺钱,身无银两走到何处都不方便,我只是想为自己的以后多做打算罢了。”
若是个历经过风雨之人说出这话倒是一点不奇怪。
可叶采薇年纪轻轻,一般这个年岁的姑娘还处于懵懂迷茫的时候,还未出嫁还未成家,何来为以后多做打算。
不,她是个寡妇。
容津岸眼神变得狐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叶采薇一番,心下又开始疑惑。
她真的嫁过人了?
容津岸思绪一瞬,动了动唇,道:“你夫家那边呢,你丈夫离去后未曾安排你吗?”
叶采薇正色看着他,嗓音很轻柔,却带着令人信服的穿透力,像是在说很遥远之事,却实打实地发生在她身上。
“他给我留了休书。”
容津岸一愣,至此不得不相信眼前年轻的小姑娘是当真丧夫了。
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很快又容叶采薇继续道:“除了那封休书,再无任何话语,他走后并无人再安排我了。”
叶采薇分明在说她与前夫之事,那平静的目光却又直直地看进容津岸眼中。
容津岸不明她为何对自己流露出如此神情,下意识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叶采薇忽的一笑,紧绷的气氛瞬间消散。
“你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