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灯时,阿修终于牵着阿颖的手从殿内走了出来。
“爹爹,老娘娘准许姐姐跟着我们去找娘亲了。”
阿颖抬起头看着我,“你要带我出宫吗?”
“嗯。”
“真的要出宫。”
阿修晃着她的衣袖道:“真的要出宫啊,你放心我娘亲很温柔,很和善,还会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阿颖避开阿修的手,有些抗拒地退了一步。
我屈膝蹲下身,朝她伸出一只手,“你不是不怕我吗?”
她听我这样说,这才拽住我的手,“对,我不怕你。”
我牵着她站起身,回头忽然看见徐婉立在金华殿的殿门前。
她已经有些苍老,两鬓发白,背脊也稍稍有些佝偻。
我望着她,她也静静地望着我。
我们至今也没有找到一个令我们母子两个都能接受地相处方式,但至少,她不再用“死”来处罚我。她还活着,还愿意看看席银和我的孩子,这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阿颖朝徐婉挥了挥手,同时也带起了我的手一道挥动。
“祖母,阿颖很快就回来陪你。”
徐婉冲着她笑了笑,转身走回了竹帘中。
十几年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徐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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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的中秋,应该是我此生过过最热闹的一个中秋。
席银在清谈居的矮梅下置了一张木案,烤好的牛肉,胡饼,并各色果子,摆得满满当当。
阿玦原本就是个欢快的丫头,拉着阿颖逗弄趴在地上的雪龙沙,阿修在旁不断地提醒道:“阿玦你小心些,它不认识姐姐,会凶她的。”
阿玦道:“那你还站那么远。”
阿修听了不乐意了,大着胆子跨到阿颍前面,“姐姐不怕。”
这一幕,看得宋怀玉都笑出了声。
席银放下说中的杯盏,走到我身旁,看着那三个孩子道:“你带小殿下出来,娘娘没有责备你吧。”
我摇了摇头,“不是我带她出来的。”
“那是谁。”
我看向阿修。
席银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含笑道“真好。欸,对了?”
“什么。”
“他开始读书了吗?”
“读了。”
“读的什么。”
“我命文士周令为其师,从《易》起,教他学儒。
席银听了之后,有些疑惑。“你……如此不信儒道佛教,为什么还要周令来做阿修的老师。”
我看着挡在阿颖面前的阿修,平声道:“他适合。”
说完这句话,我脑子里不由想起了陈孝。
陈孝受刑之后,我就再也不提“岑照”这两个字了,我一直觉得那就是他的一层皮而已,而真正的陈孝是什么样子的人,他所拥有的才华,气度,我甚至比席银还要清楚。是以我无法像江沁那些人一样,写出万万字来砭斥他。
他死后固然沉默,而我活着,也是空余沉默。
其实若遇良年,我这样的人会跪在刑场上受刑,陈望,陈孝,张奚,这些人的道则会发扬光大。是以我从来不觉得,儒法两家本身,有任何优劣可论。他们的高下,无非是世道的取舍而已,所以我不为杀人愧疚,但倘若他们内心的精魄尚在,我也想替他们存下来,留给后世子孙,再做一次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