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蕴君将篮子放在地上,从里面捡出一个圆滚滚的站起来剥皮,她低头掰开两瓣橘肉,伸手就塞进霍衡嘴里,“你吃一口。”她动作坦荡地要死,霍衡只觉得一口冰凉的酸甜在口中漫开,那种味道立刻散开在五脏六腑,让他难以安然忍受。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但贺蕴君反应很快,瞬间就抽出来了,只留下一段衣袖篡在他手里。
“你——你扯到我的袖子了,怎么这么毛躁?快放开!”她话留了体面,不然要怎么解释和回答呢?她恨恨地盯着他看。
霍衡缓缓放开,他目光如炬,慢条斯理道:“橘子很甜,谢谢你了。”她不想说,那他又何必不长眼追问呢。
“这橘子你都没尝过?”
“我吃这个干什么,都说了是人家享受的东西。”话是如此说,但他的手却覆上人家姑娘的手,把那个剥开的橘子抓到自己掌心。“这个我吃了。”他晃晃橘子,眼里的笑意都要荡漾出来了。
贺蕴君心里无端发毛,她赶紧甩甩手,“你拿走就是,真的是!”
她弯腰把篮子提起来,道:“那我就走了,你快回去吧。我驴还在那边拴着呢。”霍衡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一头驴正呲着大牙傻叫。
“这驴从哪来的?你买的?”
“怎么会是我买的,借客栈掌柜的,我觉得还是得学骑马啊,这驴子走得太慢了。浪迹江湖的大侠哪有骑驴的!”贺蕴君叹口气,似是大有所感的样子。
霍衡觉得她可真是好笑,他抱着双手低头道:“骑驴怎么了,只要有本事骑头猪也能飞升。你若想学骑马,等我忙完了教你如何?这里草原一望无际,策马奔腾最是潇洒肆意。”
“改日再说吧,你忙着也要记得喝药,早日把风寒养好。”她走到那排腊梅树旁,随意折下一支怒放的黄梅递给他,“冬日无所有,聊赠一支梅。”她挑眉笑笑:“换你一筐橘子。”
霍衡接过,低眉嗅到淡淡花香,他不是什么风雅君子,真心觉得不如茉莉好闻。“多谢姑娘。”
他笑得太闪眼了,贺蕴君暗自心惊后就马上辞别离开了,慌忙去牵那头嘶叫的傻蛋灰驴。
“别叫了,走了!哎哎哎,回去再给你喂胡萝卜,哎,这你不能吃!哎!”
霍衡在原地看着一人一驴吵闹着远走,情不自禁地笑笑。他将那支疏朗腊梅看了又看,突发奇想把它插在了追尘剑鞘里,正好一道缝隙紧紧箍住它,一花一剑,无比风流。
他进了门径直往后面大堂去,院里的人见了他都恭敬地弯腰,他们老怕这位从帝京来的大人了,这几天把大家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查资料不睡觉大家都不能睡,只能陪着他熬,多少年养的肉两天都快败完了,有苦不能言啊。
霍衡到了大堂,仆人过来奉茶,他咕咚喝完一盏,问:“沈玺回来了吗?”
“回大人,没有,沈督君还在燕大人府上周旋。”
霍衡不耐道:“他是在燕云卿府上周旋呢,还是跟人家志趣相投相谈甚欢呢?”仆人低着头不敢说话。霍衡也彻底来了脾气,道:“这几天我忙里忙外的,山里、矿场到处跑,让他去逼燕云卿开个门而已,有那么难吗?公主养你们这一群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什么事儿都做不到,一问三不知是吗?偌大一座院子也就俞连是个能说话会办事的,如果不是他忠心,你们是不是要把公主当瞎子蒙啊?”
仆人跪下,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大人这话实在是冤枉我们啊,我们虽不敢说是百分百尽力,但也是努力查事传信的,每月十五定时八百里加急送信回去,只是这幽州总归是太后娘娘的地盘,燕大人下辖六州,还有闻、颜二人在,我们就是有一百只手也敌不过他们啊!您这话我们实在不敢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们对公主是百分百忠心啊!”
霍衡冷笑道:“我冤枉你们?每月八百里加急送回去的是什么东西?净挑些没用的鸡毛蒜皮报回去,每年拨那么多钱都花在哪儿了?让你们往燕云卿身边插人,说做不到,往州府扶自己人,也说做不到,领钱的时候怎么那么信誓旦旦呢?有时间养这么多鸟玩儿没时间去矿场走两圈是吗?腿是残废了还是怎么着?还以为拔个腿是多难的事儿呢,这也要人教?”
仆人这下不敢再辩驳了,自觉失言,战战兢兢跪着等霍衡发落。
半晌后,霍衡道:“明日一定得去矿上看了,我和俞连一起,沈玺想跟燕云卿缠就让他缠吧,只有一点,明日绝对不许燕云卿过去。他回来你跟他说。”他深觉无力,这群人实在是没用,只会撅着屁股闲吃草。
据点能暴露,事情总是办不成,只有领钱的时候才指天闲发个鸟誓。他舒口气,懒得跟他们置气……说实话,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长公主势力单薄是一回事,他们敢这么糊弄人的本质原因其实是大周国力衰微。一个已经日薄西山的王朝,还能赋予这些人多少信仰呢?崔太后也好,李宸漪也好,本质上都是裱糊匠罢了。
而他,则是这盆糨糊的制造者,至少给李宸漪一个裱糊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