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殿中常年点着灯火,冰鉴中盛放着的冰块经由风扇,送来丝丝凉意。
殷陈净过手,端坐在刘彻面前。
这是她第一次坐在刘彻对面,也是父女二人第一次处于平等的位置上。
非她跪在殿中,他坐在高位。
她这才有勇气抬眼看向刘彻,原来这个帝王,他眼角也会爬满岁月留下的痕迹,乌黑的两鬓也会掺上叫人恐慌的风霜。
刘彻也在静静审视她,诚然,他也不曾这样近距离地端详过这个女儿。
她有一双透亮的眼眸,墨黑的瞳仁如同潜藏一只懵懂又危险的小兽。
于博弈上,殷陈并没有多大的天赋,她有的,不过是敢赌的勇气。
可眼前的帝王,却让她有些不敢将所有的筹码都赌上,赌一个他会低头看的结果。
她畏首畏尾,在行棋上已然失了从容。
刘彻声音低沉而淡然,“公主今日前来,为了伍被?”
僵局率先被刘彻打破。
他既已经开口,殷陈索性将疑问吐露出来,“陛下既然已经得了证据,为什么任风浪平息?”
“非常时局,正值出征幕北之时,若李蔡此时出事,难保匈奴不会得到消息。”
她明白的,她怎么能不明白?
大汉如今形势,必须要乘胜追击,将匈奴打得彻底失了挥向汉边境的利爪,让他们屈服,恐惧,溃败,逃亡。
从马邑之围失败之后,大汉便一直在朝着这个目标行进。
所以差池不能有,再大的代价也值得,即使文景所积攒的国库全数用于反击战,倾全国之力,也要驱赶蛰伏在大汉北边的这只恶狼。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非得是李蔡,为什么?他身上那么多的疑点,他还非要用他?
“女儿向来只看结果,结果是丞相身上疑点重重,而陛下仍在重用他。李蔡身上究竟还有什么,是陛下想要得到的?”
殿中香气叫人眩晕,殷陈此刻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个人。
李少君。
她才发觉,原来宣室殿早已变更了格局。
从前的陛下爱好长生,而现在的他,却连方士都不召见了。
这疑点如一点浓墨滴入水,迅速在她心中晕染开来。
她的手停在面前的枭棋上久久没有动作。
他什么都有了,唯一与天下人一样的,便是生命。
他虽为天子,终有老去的一天。
突然,所有的结都解开了。
那来自遥远大秦的关于长生秘术的文字,那些李蔡故意释放的信息,通通都指向了一个可能。
眼前之人所求,乃是百年前秦皇所求的长生。
刘彻见她的手停在了一处,面上一副沉思状,也不打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