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后宫本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但这般直白地撞见如此一桩污糟官司,还是头一回。
怎么办?
假山后头跟祥嫔说话的人是谁?她腹中的孩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刚刚他们可有听见张宝进喊她的名字?若是听见了,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是先下手为强,直接找天禧帝告状;还是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单纯地从假山旁边路过?
这天煞的白鹭宴,怎么每天竟是这种麻烦事!
她由不得恨声踹了下水榭的栏杆。
也正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晏清郡主。偌大一座山庄,郡主哪儿也不去,非要跑这湖边站着,知道的,说你是在赏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寻短见的。”
这声音,这语气,沈盈缺不用回头就知道,一定是那位和她从小吵到的秋雯君。
果然,这白鹭山庄和她八字犯冲,什么事也不干,都会有麻烦主动找上门。
沈盈缺翻了个白眼,笑吟吟回身,“县主说笑了,我便是再想不开,也不会挑这种死法,又是水草又是小鱼的,多恶心人呀。这点县主应当比我更清楚。”
——这是在暗讽秋雯君曾经为了博取萧妄的关注,特特在他面前假装落水。谁知萧妄那个铁石心肠的,不仅没伸出援助之手,还命人将湖团团围起来,不让别人下去救,生生让这位金尊玉贵的秋家女公子在湖里头喝了半个多时辰的水。上岸后,她头发里头还夹着不少水草,当真是“绿云扰扰,梳晓鬟也”,在建康城中惹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笑话。
陈年丑事乍然被提起,秋雯君脸色登时不好,提着裙裾大步上前,“凭你也配替王爷?!若不是你在背后故意使坏,王爷怎么会不搭理我?我今天定要好好教训……哎哟——”
一句话还未说完,秋雯君就叫沈盈缺伸过来的脚一绊,直挺挺栽入湖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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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个贱人……唔……居然敢害我!我可是……荥阳秋氏的……嫡、嫡出女公子……陛下亲封的县主!你居然……咳咳咳……”
秋雯君一面破口大骂,一面灌进去好大几口又腥又臭的湖水,呛得面红泪流,咳嗽连连。
偏偏她方才为了能跟沈盈缺单独说话,她把身边随侍的婢女统统都赶走了,如今只剩她孤身一人,没人能给她搭一把手,她只能自个儿可怜巴巴地往岸边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沈盈缺却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细长的竹竿,每当秋雯君要游上岸时,她就伸长竹竿一捅,又将她拨回湖中。无论秋雯君怎么躲闪,怎么换上岸的位置,都被她四两拨千斤地捅回去。
秋雯君不由大怒,手用力拍打着水面,“你这毒妇,居然三番五次这般坑害我,就不怕我贵妃姑母找过来,治你的罪吗!”
沈盈缺垂眸睨着她,声音淡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适才宣城县主在栈桥上捣鼓了半天,想来是也发现那里有块木板年久老化,特特在上头做了手脚,想引我过去踩空落水,是也不是?哪怕秋贵妃来了,我也有理由同她对峙。看看到时候,你那姑母是会为了血脉亲情,给你这个只会惹是生非的侄女做主,还是为了陛下的宠爱,狠狠责罚于你?”
——那块木板很是隐蔽,适才她顺着栈道上水榭之时,就险些踩空,好在提前留了神。刚刚秋雯君带着婢女们从岸边路过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她,但秉承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准则,她自不会主动去挑事,也就假装没看见。谁承想她有意放过这人,这人反倒还一个人去而复返,打起她的歪主意来,那就别怪她手下无情。
计谋被拆穿,秋雯君脸上微微发红,但也仅是一瞬,她便又恢复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倨傲模样,“是又怎么样?我这是在为民除害。你水性杨花,见利忘义,才刚和太子殿下退亲,就又开始跟广陵王殿下纠缠不清。王爷是伟岸大英雄,咱们大乾讨伐羯人的主力,若是叫你这个寡廉鲜耻的贱人诓骗了去,将来还如何得了?!”
“所以你将我推到湖里,就能让广陵王殿下答应娶你为妻了?”沈盈缺问。
秋雯君一噎,很想点头说是,可也的确心知肚明,这根本不可能。
萧妄那人心坚似铁,倘若他有心于你,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会罢手;可若是对你无心,即便你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绝不会拿正眼多看你片刻。
沈盈缺又问:“再退一万步说,若是广陵王殿下答应肯娶你为妻,就你这一天不惹事家里就要上泰初寺烧高香的性子,能保证日后你一定能做好广陵王殿下的贤内助,辅佐他完成北伐大业?”说完又讥讽一笑,“你怕是连如今的羯人皇帝姓甚名谁都还不知道吧?”
“我没有……”
秋雯君下意识就要反驳,可转念一想,她还真报不出现如今北夏皇帝的姓名,甚至连北伐究竟是个什么概念都不清楚。若是萧妄,怕是旁人提一嘴,他就能如数家珍般对答如流……
她脸颊不禁越发滚烫。
沈盈缺哼笑,“县主既无匡扶天下之心t?,又无治家贤才,整日只知道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别家女公子扯头花,我若是县主的阿姊,定不会处处为县主周旋,为县主多说一句好话。”
秋雯君一愣,愤然一拍水面,水花溅了满脸也顾不上擦,“你说我便说我,作何扯上我阿姊?我是不及你聪慧,也不及广陵王殿下远见卓识,可我家阿姊却是个顶顶厉害的。哪怕荀家和秋家所有儿郎加一块,也不及她一个。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若不是阿姊身为女儿身,不得入仕,而今朝堂上早没有他们姓荀的什么事!”
沈盈缺挑眉,“想不到你还挺护着你阿姊,看来还不是无药可救。”
秋雯君啐骂:“我的阿姊自然由我来护,还用你在这多废话?”
“那你家阿姊这些年为你操劳的心力,你就半点看不见?”沈盈缺板起脸,声音骤然转沉。
秋雯君一怔,不知她在说什么事。
沈盈缺冷声嗤笑,“昨日登岛,你可知你阿姊为何这般殷勤地过来给我指路?”
秋雯君不悦,“那是我阿姊心地善良,怕你第一次来会迷路,才好心帮忙,怎么就成殷勤了?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沈盈缺:“当时渡口边下船登岛的人除了我,还有范阳卢家初来都城的女公子,河东裴家新进门的少女君,她们也都是第一次来白鹭洲,第一次来赴贵妃娘娘的生辰宴,身份也不比我轻,怎么不见你家阿姊去招呼她们?”
秋雯君再次噎住,很想说那是她家阿姊心性高洁,从不以出身论人长短,可看了看眼前人的身份,她又默默把这话憋回去。
沈盈缺看着她倔强不开窍的模样,长长叹了口气,“你阿姊这般做,全是为了你啊。那日华林园宫宴,荀皇后邀你赴宴,显然是没安好心,想拿你当枪使。想来那时候你家阿姊就劝过你莫要进宫蹚这浑水吧?偏你如何也不肯听劝,她只好跟着你一块来,明知会受尽荀派官眷明里暗里的各种白眼,还是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