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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0(第16页)

“皇叔说笑了,您是长辈,谨美怎敢对您妄言‘对付’?只不过兔子急了还咬了,侄儿也不是软性之人,逼急了会做出什么来,侄儿自己也不好说。皇叔杀伐果决,想来应当也会体谅侄儿的冲动与无奈。只要侄儿一日是太子,这门亲就一日不会断,还望皇叔知晓。”

萧妄挑眉,“哪怕会因此丢了东宫之位?”

萧意卿果断,“哪怕会因此丢了东宫之位。”

两人安静下来,四目相对,火星滋滋,随时都要将太极殿引爆。

一众虾米吓得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沈盈缺呆在原地,一脸茫然,这场朝会的主题难道不是自己的退婚之事吗?怎的闹到最后却成了这对叔侄俩当众掐架,自己反倒成了他们的添头?

荀勉之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是舍不得这门亲,但还没舍不得到要用储位去拼。这个萧意卿,平时看着沉稳可靠,宠辱不惊,怎的今天这么几句简单的激将法,就上头成这样?

他忙举笏板上前,想说几句圆场的话,让大家都冷静一下。

谁知萧妄已抢在他前头道:“太子殿下这般笃定,想来是对自己的品行颇为自信。正好本王手里有一桩案子,想寻太子殿下商议。既然今日诸位大臣都在,那就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拿出来,让大家一块参详吧。”

说罢,他一抖宽袖,摸出一张写满血字的破布残麻,高高举过头顶,朗声说道:“前段时日,本王率兵平定西南林邑国内乱,取道扬州信安郡回京,途经烂柯山,偶遇一位年近六旬的老翁,被一群恶吏围在田埂间殴打,整个人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本王将其救下一问,才知他原是山下石室村的一位田舍翁,妻儿早亡,只剩一对孙子孙女与他相依为命。因负担不起沉重的田税,他们舍了祖上良田,举家搬迁至山上开垦荒地。筚路蓝缕地t?熬了两年,终于将荒地改造成良田,以为终于能够苦尽甘来,孰料当地豪强竟称山上的田地乃是他们所有,勒令他们下山,还招来当地的官吏,将老翁的孙女强行索拿。老翁一家何时下山还田,他们就何时放人。老翁的孙儿不忿此行,血书上告,也被打成重伤。”

“纵观古今,土地兼并一直是噬民之疽,亡国先兆,若不尽快处理,早晚会引起民变,祸害无穷。陛下这些年多次下令丈地清田,也是为了防微杜渐,消弭乱源。本王忝为大司马,见此恶行,自也不能坐视不理,于是顺藤摸瓜调查下来,竟发现信安郡内,光是那石室村,就有三分之二的良田,被当地豪族以各种理由圈占。官府从中受贿,帮他们隐田隐丁,千亩良田故意丈量成百亩,百户丁口只报了二十。而这部分被隐瞒的田地所需缴纳的赋税,则分摊到剩余的三分之一农户身上,致使余下的百姓民不聊生,或走投无路,自尽身亡;或卖身豪族,为奴为婢;或像这位田舍翁一样举家搬迁,去别处开垦荒地。幸运的,能熬到荒地成良田;不幸的,则直到饿死,都还在沃肥施壤。即便能成功开垦出良田,也难保不会像这位田舍翁一样,再次被豪族盯上。”

“而好巧不巧,此番在信安郡大肆圈地的豪族,正是荀家的子弟,太子殿下的从兄,荀泰。而更巧的是,他每次在外侵田,打的还都是东宫的旗号。不知太子殿下有什么想说的?”

他边说,边将麻布血书狠狠摔在萧意卿脸上,嘴角噙笑,阴冷异常。

众人不由齐齐倒吸口凉气。

隐田隐丁,历朝历代都是国家大忌,即便皇权衰微如大乾,也不曾姑息。前朝嘉祐帝更是闹出因侵地欺民一案,诛杀南渡功臣后裔之事。天禧帝登基后,为了从士族手里夺权,更是几次三番大力度田。前两年就有不少二等阀阅,因私圈田亩被抄没家产,流放宁州,至今未归。

若说宫宴私会之事,还只是太子私德有亏,退了婚就了事了;那纵容子弟圈地隐丁,就切切实实要威胁到储君之位了!

荀派官员连忙开口找补。

一个圆脸说:“那荀泰不过是荀家一个不成器的子孙,平日连宫门都进不得,更别说和太子殿下搭上关系。此番也定是他自作主张,借东宫之名作威作福,鱼肉百姓。太子殿下是无辜的。”

另一个国字脸发现这种说法会把整个荀氏拉下水,赶紧划清界限道:“那荀泰虽是荀家子,但因触犯族规,早被逐出都城,一言一行,皆与荀氏无关,还请广陵王殿下莫要胡乱攀咬。”

而荀氏第一追随者山羊胡子王大人,更是急得嗷嗷跳脚,“山野刁民的疯言也可当真?信安郡的父母官都没说什么,王爷瞎操什么心。”

萧妄只道:“荀泰虽是受族中责罚,才去的信安郡,但他的名字并未从荀氏族谱上抹去,手中的产业也都在荀氏门下,如此,又怎能说他与荀氏无关?”

圆脸张了张嘴巴,无言以对。

萧妄继续道:“太子虽未与荀泰有过深交,但荀泰侵地时用来恐吓农户的令信,的确出自东宫,太子即便不是主犯,也要落个失察之罪,如何算得上无辜?”

国字脸摸了摸耳朵,无话可说。

萧妄又看向以山羊胡子为首的荀派诸人,“至于信安郡的父母官,他们和荀泰狼狈为奸,自然是欺上瞒下,无所不用其极。本王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如何就成瞎操心了?且荀泰所犯罪行,桩桩件件都查有实证,诸位若有异议,本王现在就可将证物一一呈上,让陛下当堂决断。到时候太子殿下和荀相公的脸面还能不能保得住,本王就不清楚了。”

诸位官员齐齐垂下脑袋,理屈词穷。

萧意卿和荀勉之也都沉着脸,一言不发。

偌大的太极殿不知道第几次陷入死寂,连穿堂而过的风都似被凝住,许久不曾拂去众人脸上涔涔滑落的冷汗。

萧妄却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悠然负起两手,像个返回凶案现场欣赏被害者家属痛苦表情的变态杀人魔一样,心满意足地扫视过殿内每一张乌云密布的脸。

视线转回萧意卿身上,又闲闲伸起两根手指,好整以暇地摇晃。

“太子殿下的从兄,亦可算作是半个皇家子孙。此桩侵地案,自也能当成皇族私事处理。太子殿下不是说,为了保住和晏清郡主的婚事,愿意舍弃东宫之位吗?那本王就给你两个选择——一、退了这门亲,本王就将此案当家事处置,只责罚荀泰,不株连其他;二、不退这门亲,本王依律呈上所有证物,以国事论处,让诸位大臣好好聊聊,吾侄究竟有没有能力胜任大乾的储君。”

“是要力保这东宫之位,还是要不顾一切地守住和晏清郡主的这门亲,太子殿下自己选吧。”

“想清楚了再回答,否则本王真怕你会像条丧家犬一样仓皇逃离都城,一躲还就是好几年,连面都不敢露。”

萧意卿:“……”

第17章退婚风波(三)

这还真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发展方向。

一场平平无奇的小朝会,从审判太子宫宴上的不轨行径,闹到晏清郡主要当众退婚,现在还牵扯出荀家隐田隐丁的大案,只怕再往前倒个十年二十年,也找不出比这更刺激的。

荀派众人满心惶惶。

秋派众人则兴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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