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有点神叨叨的,这条评论没什么赞,也没什么回复。但孙聆雪盯着“异化”和“进化”两个词,想起那天在医院看到的“幻觉”:一株草拖走了一只老鼠。
她上网查过,有些地方确实存在“食人植物”的传言,但这些都被证实是当地人的误会,尽管世上存在食虫植物,但通过计算,一株植物想要捕食并消耗老鼠这样大小的哺乳动物,所花费的能量会得不偿失,因此植物并没有往这个方向进化。
但……
她点击那条回复,想要和对方讨论一下,但屏幕上跳出提示:该评论已删除。
她一愣,点开对方主页,想要发信息私聊,却发现这个人连账号都注销了。刚刚的评论也就是十分钟前发的,怎么一瞬间就没了?
孙聆雪想了想,又去厨房把西瓜刀拿上了。这刀很有年纪,多年前奶奶用的,还给缝了个很结实的皮套子,现在用着也很好。孙聆雪昨晚起夜,一时睡不着,闲着没事过来把刀磨了磨,刀刃锋利不少。
别上刀,她心里稳当了。地铁有安检,坐不了,公交和打车没问题。
她背上收拾好的包,拿上手机和充电宝,迎着清晨的阳光出了门。
今天难得是个晴天,似乎昨夜真刮了一场大风,将云吹散许多,露出湛蓝的天空。她抬头远望,一瞬间看见了细密的银线在天空闪烁,好似一张巨大的罗网,但再定睛一看,天空还是天空。
一回生二回熟,到现在,孙聆雪差不多习惯“幻觉”了。她收回目光,往前走去。怕什么,反正得了绝症,大不了来个老娘除三害,应该别人怕她,不该她怕别人。
黄桷兰、榕树、桑树、爬山虎、向日葵的种子……
雨后晴空,茂盛的植物格外活跃,都借了风声在她耳边絮絮叨叨。
城市在快速发展,中心区域的老旧小区在衰落凋零。曾经一出大门,两旁就都是早餐摊,卖炸糕的、卖锅盔的、卖面的、卖包子的……只锅盔就有四种口味和三种做法。学生、学生家长和上班族都围着各自喜欢的摊位,急切地等着早餐出锅,老板们都忙得满头大汗,如果是冬天,还能看见他们的汗水变成白气,不停地蒸出来。
现在这些都没了。倒是前面不远开了一家连锁品牌的包子铺,但客人也不多。今天可是周四,这会儿七点过,本该正忙。
孙聆雪买了一个包子、一个鸡蛋和一杯豆浆。等待的时候,店里出来一个男人,大约三十岁,穿着有油渍的短袖T、脱线的牛仔裤,踩着一双发黄的白色板鞋,弓腰驼背,正低头从店里走出来。
走到孙聆雪身边的时候,男人突然身体一歪,眼看就要撞到身上,千钧一发之际,孙聆雪往斜后方一让。男人没撞上她,反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脚崴了一下,不好意思……”
男人还是低着头,含混地说了一句,加快脚步走开了。
孙聆雪盯着他的背影,一直看他消失在自家小区门口。她鼻尖无意识抽了抽。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哎……”包子铺的店员看她一直盯着那边看,犹豫着开口,小声说,“你别理那个人。他这里……有点问题,大家都绕着他走。”
店员指了指脑袋。
“嗯?谢谢。”孙聆雪回过头,对店员妹妹笑笑,很自然地接话,“他这样,家里人不管吗?”
“不知道……没看见他有家里人。”店员腼腆地笑一下。
孙聆雪做出郁闷的样子,拿着包子边吃边抱怨说:“那就没办法了。我看他是故意撞的我,他是不是也这么欺负其他人?”
店里没生意,店员也不介意和同龄人说说话,就跟着叹了口气,说:“是呀,他是有点针对女生……盯着人看,或者撞人一下,别的没什么。你也是来打工租房住的吗?以前没见过你。”
“没,我家在这儿,我搬回来住。”孙聆雪说。
“噢……那你以后多来吃包子啊。”店员眼睛一亮。
“嗯嗯。”
孙聆雪喝着豆浆走开了。她小时候经常这么吃着早餐去上学,大家都这样,后来去了云亭市、谈了恋爱,在街上买了鲷鱼烧边吃边逛,被那个圈子的人嘲笑土、没教养,她为了融入圈子,也就不这么做了。但她从没真的觉得边走边吃就是“没家教”,有一次在前任家里吃饭,说到这事,她不小心说了真心话,被前任家人阴阳怪气了一顿……
想到这里,孙聆雪摸摸后腰上的刀,有点遗憾地想:好想知道他们怎么看待别着把西瓜刀边走边吃这事儿啊。
坐公交一直往东北走,就到了公墓所在的山。这里接近城市边缘,少了高楼大厦,多了植物和农田。雨后山路难走,又是工作日,墓园冷冷清清,空气里都没有香火纸钱的味道,全是湿润的草木和泥土味。
孙聆雪很快找到了墓地。两块墓地连着,左边是爷爷奶奶的合葬墓,右边是单独的妈妈的墓。她专门带了折叠拖把和小水桶,好好忙活了一阵,把四周的落叶、泥土、死掉的昆虫……全给清理干净,这才按照流程摆供品、上香、烧纸,又对着两座墓碑嘀嘀咕咕了很久,才道别离开。
她又背着包下山,走着走着停下来,往四周看了看。接着,她拿出手机,打开地图app,对照着看了一下。
没记错的话,她从云亭市飞回来、靠近益水市边缘的时候,看见的闪光和巨树幻影,就在距离这儿不远的地方……要不要去看看?
去吧。反正也没事做。作为将死之人,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开心,让自己开心就是让九泉下的家人开心。
孙聆雪果断调整目的地,朝印象中的方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