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金山立刻回家去找,孟琅同他一起去。到家后殷金山好茶好菜奉上,让孟琅安安稳稳坐在厦屋里等着。孟琅捡了几颗花生米吃,阿块听着响,问:“怎么找鬼?”
“血气相通。人生前常戴常用之物往往会留下这个人的‘气’,循着‘气’就能找到这个人。不过殷家女已经死了七年,那些遗物上的‘气’或许已经散了。”孟琅瞧见殷白氏端了酒菜来,忙用茶漱口。
殷白氏将盛有酒菜的小木盘放到桌上,忐忑道:“家中没啥好吃的,还望道长不要嫌弃。”
“夫人客气了。”孟琅笑了笑,问,“县令老爷还没找到令媛的遗物吗?”
“小女出嫁时家中贫寒,本就没有留下什么,陪嫁的纸活都是洪家出的”殷白氏紧张道,“道长,您在罗家住了一阵,我大女儿在那过得怎样?”
“百日宴很是豪华,想来罗家对令媛十分疼爱。”
殷白氏手绞在一起,不安地说:“我听说,您在罗家看见了我小女儿”
“不错,我正好撞见了她。听说令媛出嫁时尚是稚齿,但我看见的却是个婷婷少女,难道鬼也会长大吗?”
殷白氏的眼睛潮湿了:“她那时候只有九岁,如今是该十六了。”
“可惜,可惜。”孟琅大声慨叹,“人死得越冤,变成的鬼就越厉害,像令媛这样凶恶的鬼,贫道这么多年还从未遇见过,想必她被毒蛇咬死时一定充满了委屈吧?但不管怎样,她害了人就得受罚,我找到她后将把她打入无间地狱,受刀山火海之刑——”
“刀山火海?”殷白氏惊呼,哀求道,“道长,小女还是个孩子啊!她怎么受得了这些苦?岑家人蛇蝎心肠把她逼死,她报复他们也是理所当然——”
“逼死?”孟琅问,“令媛不是意外死亡吗?”
殷白氏猛然愣住,脸上浮现惊恐之色。她慌慌张张地说:“是,是被蛇咬死的。道长先喝酒,我去看看金山找到东西没有。”说完就走,阿块正要起身,被孟琅按住了。
“喝酒。”孟琅说。
阿块皱眉:“她,知道什么。”
“为难她干什么?要找该找殷金山。”孟琅斟了杯酒,问,“你能喝吗?”
阿块闻了一口,厌恶地摇摇头。
“难闻。”
“看来你没喝过酒。”孟琅小口呷着,评价道,“够烈,好酒。鹤城有名酒不知秋,到那儿了我请你喝。”
“你,很了解,鹤城?”
“当然了。我十五岁前就把山南山北周游完了,天下就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孟琅又嚼起了花生米,还把碟子递过去劝巨尸吃,说花生米有三好,脆、香、甘,下酒下饭都是一绝。
阿块半信半疑地拿了一颗,掀起面具喂到嘴里。
孟琅惊奇地盯着他:“你长出嘴来了?”他伸手把阿块面具全掀了,却再没动作。
阿块有些不安,要把面具盖回去:“怎么?”
孟琅坐回椅子上,好一会,说:“你有脸了。”
阿块愣了一下,立刻摘下面具摸索着自己的脸,摸到眼睛那儿却不动了。孟琅把他手拿开,阿块挣脱他,惊慌地摸着眼眶——那儿是空的。他眼眶里是两个黑洞。
“我的眼睛眼睛,我的眼睛呢!”
阿块叫喊着,竟把手指伸进了那两个黑洞。孟琅吓得忙把他手拽出来按住,喊道:“冷静些!你眼睛还在,是个人生下来都有眼睛!”
“那我的眼睛在哪?”
“在别处。”孟琅盯着那两个黑洞说,“它们被人挖下来了。”
神仙断足可用枝叶缝补,鬼没了头也能自己长出。阿块之所以一开始没有头,恐怕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想过要给自己造个头。现在他突然长出头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头上竟然没有眼睛。
灵魂与肉身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吊死鬼长舌,饿死鬼如柴,人死时是什么样鬼魂也就是什么样,阿块长不出双眼说明他那颗失踪的头颅上根本就没有眼睛。他不是个天生的盲人,那双眼睛定是给人挖去的,难怪他能听见能说话却看不到
究竟是谁挖去了阿块的眼睛?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孟琅百思不得其解,此时,殷家也有一个人同样心烦,那就是殷金山。
他找遍了家里的所有角落都找不出一件小女儿的东西。就像殷白氏所说,小女儿死时家里一贫如洗,连吃的都没有哪还能留下什么东西。小女儿死时穿的那件破衣烂衫也早就因为不吉利烧掉了。
殷金山急得嘴角起了火泡,他猛地转身,瞪着立在屋子中央的殷白氏问:“真一件都找不到?”
殷白氏摇摇头。坐在椅子上的殷厉氏说:“家都给人拆了,哪还能留下什么东西。你让那两人回去吧。”
殷金山着急道:“要是找不到她的东西,我们就找不到她的尸体,也杀不了她了!她今天差点就杀了我她恨我,她恨我!”
“她小时候我就知道,这丫头以后会长成个白眼狼。”殷厉氏冷冷地说,“成天上蹿下跳没个姑娘样,女红也不好好学,偷彩凤的鞋穿,还撺掇杰生去看戏不种田!现在,她还来索她老子的命了?桃木橛子都钉不住她,整一个祸害!”
殷白氏面如刀刮。殷厉氏对小女儿的指责无疑是对她的指责,一开始婆婆就嫌弃她太娇惯这个孩子,可灵犀生下来时那样可爱,白白胖胖的,谁不喜欢?就算后来淘气了点,家里也没人讨厌她。谁知道如今会成为这样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殷厉氏见了,呵斥道:“哭什么哭,都是你没教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