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远啊!是罗叔的客人?”
“罗叔?”
“怎么?你们不认识他?”
“我们只是路过。”
“那你们可真是赶上了好时候,今儿罗殷办百日宴呢!快吃快吃!”那人大笑,热情地把一碗肉拖到孟琅面前。
盛情难却,孟琅便动了筷子。他飞升后已经许久不吃五谷,吃到这金灿灿的猪肉时不禁想起了还是凡人的时候。虽然徐风成了徐州,却还保留着几百年前的风俗,那就是过年要吃蒸肉,且必是杀了年猪那天蒸肉待客。
那算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孟琅从大清早就盼着杀猪的人来,可真杀猪时心里又觉得怕了,就闭了眼不看,他哥比他胆大,眼睛瞪得老大,好几次都想自己下去试试牛刀。
年岁长些后,孟琅对杀猪不再感兴趣,人家杀猪他就去父亲房间里读书,一直读到晚上才被母亲揪出来,那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一个大木桶,里面盛满了热气腾腾的黄灿灿的蒸肉
“你咋不吃啊?”
孟琅以为那人是在问他,却听那人接下来说:“哥们你戴个面具吃啥饭?你傻呀?”
孟琅忙解释道:“他胃不好,吃不得。”
“肉有啥吃不得的咧!”
孟琅笑笑,心里想还是得给巨尸捏张脸,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哥们你也是个秀气人咧!”那人说完了巨尸又掉过头来说孟琅,“吃这么少?姑娘啊?”
孟琅依旧笑笑。巨尸却站了起来,直接往外走。饭桌上的人就笑了:“他恼什么!”
“真不对住。”孟琅怕巨尸闯祸,赶紧追了出去。
另一桌,殷金山自从看见那个道士模样的人,心中便不禁盘算起一些事。他本想吃完饭后去找那个道士,却看见他突然出去了。他想走,亲家的酒却已经递过来,殷金山于是对亲家罗银宝说:“我看之前那两外乡人中有个是道士?”
“是啊,那道士还给了我一把长命锁呢!”罗银宝悄悄对殷金山说,“银的,做工顶好。”
“彩凤跟我说,最近她儿晚上老哭,她怎么哄也没用,正好百岁宴上又来了道士”
“那得让他们写个禳词啊!”罗银宝顿时紧张起来,这可是他的头孙孙!成器那小子,这么大的事也不跟他说?小儿夜哭魂不守,顶不吉利!
他忙起身找那两人,一眼就瞧见鹤立鸡群的巨尸,正大步往外走,那道士就跟在旁边。罗银宝撵上去喊道:“二位留步!不是说在我这歇下吗?”
那头孟琅还真以为巨尸生气了,追着他说以后还是好好造个头,至少得捏个嘴巴。
巨尸只闷头朝前走。一出院门,两人便看见一个凤冠披霞的女子站在门外,忽地一声唢呐划过夜空,院里有懂曲的人叫起来:“《抬花轿》!谁嫁姑娘了?”殷金山却手一抖,不敢置信地望向唢呐的方向。外面罗银宝终于赶上了孟琅,看到那姑娘时,他脑子嗡地一声,浑身血都凉了。
那女子,罗银宝不认得,那衣服,却是他亲手裁做的嫁衣。
第100章百日宴(二)
罗银宝站在那,唢呐一声厉响,恰如那天殷家女儿出嫁时一样。那也是个黑沉的夜,却不像今日这般热闹。家家户户都闭了门,罗银宝也关在屋子里不出来。他媳妇缝着衣服,听见声一抬头,说:“是殷家的女儿吧?”
罗银宝抽着水烟,默不作声。媳妇叹道:“作孽哟!”末了又埋怨一声:“她娘也真能狠下心。”
“她能有什么办法?钱财都散尽了,县衙还是不放人。总不能叫两个都死了呀”
媳妇埋怨地说:“那你也不该给他家做衣服。”
“金山他老婆求我哩,人都快哭干了”
媳妇把衣服一揉,背身坐过去,罗银宝就不说话了,继续抽着水烟。唢呐大声地吹着,像一片锐利的刀子穿过墙壁,砍在他耳朵上。后来殷金山要跟他家结亲,他老婆子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罗银宝不快地说:“人家现在是县令,要报恩,咱还敢嫌弃?”
“人家都是卖女儿,到你这就成了卖儿子哩!”
罗银宝火了:“你怎么说话的?人愿意给我们填窟窿,你还不乐意?要骂你骂成器去!”
他媳妇就哭开了:“儿子九死一生回来,你还说他!哎呀呀早知道就给他把媳妇说下了,也不至于要娶殷家的女子”
罗银宝反手抽了她一嘴巴,吼道:“是成器开的口,你跟我耍什么横挑什么三四?你不愿就去问成器,你看成器愿不愿!”
罗成器当然是愿意的。栎陵产木产布,罗家做布,岑家做木。去年娄京风靡云罗,罗成器收了一大批去卖,路上却遭了匪,不仅货没了,跟着一起去的十几个乡人也死了大半。罗银宝讲义气,赔了货钱和死人钱,家产却败了,不得不卖田。
罗家的田都是好田啊,是从祖宗的祖宗的手里传下来的,罗银宝在这田上种过地,罗太公也在这田上种过地,踢卖祖先家产何等不孝!罗银宝内心万分痛苦,正是在这时殷金山伸出援手,表示愿意借他一笔钱,帮罗家渡过难关。
可罗成器,他这不成器的儿子,居然动了歪脑筋,私下请媒人找殷金山说媒!这兔崽子想得好,两家结了亲,那笔钱就成了嫁妆,不仅不用还还会多上许多,罗家有了县令当靠山,生意不愁不东山再起,一石二鸟咧!
他也不想想他老子能不想到这些?罗银宝不开这口为得是一张脸皮,哪想到做老子的还顾忌着,做儿子的却这么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