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国师身边的一个老宫人。他本来已经答应告诉我们国师的秘密,他说,这足以让国师身败名裂。在那之后,他就死了。他死在十月十六,就在你跟国师见面后第二天。”玉无瑕盯着玉无忧,惨笑道,“无忧,怎么会这么巧?你告诉我,怎么会这么巧?”
玉无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他确实,无言以对。
那之后,玉无瑕不再来看他了。代替他的是庄夫人,一个玉无忧更害怕面对的人。他宁愿被玉无瑕责备愤怒的眼神鞭打,也不愿忍受庄夫人关心与宽容,那就像是照进地穴的阳光,会把他这只虫子晒死。他宁愿庄夫人怨他恨他,打他骂他。
每日每日,玉无忧都祈求惩罚快些来临。
窗外又飘落飞雪,灰蒙蒙的天空慢慢下坠,露出了漆黑的内里,万籁俱寂,天地无声。窗户纸上隐隐约约透出灯火,玉无忧出神地望着那点跳动的暖光。它近了,随着一声门响,一道宽宽的光照在玉无忧脚前,庄夫人隔着染雪的斗篷说:“出去吃顿饭吧,你都被关了半个月了。”
玉无忧往后缩了缩:“我还是别去了。”
“你爹同意了。”
玉无忧一愣,眼眶酸涩。饭桌上,只有一无所知的玉无虞叽叽喳喳,其他人都异常沉默,碗筷碰撞的声音惊心动魄。终于,晚饭结束了。庄夫人带玉无虞离开了,玉无忧也想走,却被玉于温叫住了。
“你在梧桐观见过岑远道没有?”
岑远道?为什么突然问起他?
玉无忧愣了一下,说:“没有。”
“真没有?”
“没有。”玉无忧突然想起了什么,“但是他说他在梧桐观见过我。”
“什么时候?”
“就是他来给我道歉那次。”
“九月初三。”玉无瑕说,他的脸色很难看。“你去梧桐观是哪天?”
“九月朔日。”玉无忧心生不安。为什么突然问这些?
玉于温严厉地问:“你之后真的没在梧桐观再碰到过岑远道?”
“没有。”玉无忧战栗道,他越来越不安了,“您为什么忽然问起他?”
玉于温沉思着。“没什么。”玉无瑕欲言又止,好一会,他痛惜地问,“你究竟为什么要去见国师?”
“因为,因为”
“说清楚。”玉于温的目光移向他,沉甸甸地压在他头上,“别这样吞吞吐吐!究竟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遮遮掩掩!”
“是啊,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们?你被他威胁了?”
“不,不是”
“那有什么不能说的!”玉于温怒喝道,“难不成你还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玉无忧彻底慌了。爹不会真的知道了什么?不,不,不行。他必须说点什么。见面的理由,理由!不能让他们再猜下去!
“你找他究竟是为什么?缺钱?做官?还是被他蛊惑了——”
不!玉无忧脑中一片空白,他惊恐地大喊道:“因为他救了我的命!您五十大寿那天岑远道把我推下了莲花池,是他救了我!后来春和宴我在灵山滚下山坡,又是他救了我!同天节,我喝醉了,被侍卫抓住时,还是他救了我!十一月朔日我找他不是告密,我是要告诉他,我以后不会再跟他来往,即使他是我的恩人即使他是我的恩人!爹,我没有告密,我从来没有出卖你们”
他失去了所有力气,跪倒在地,绝望地哀号着。
“我真的没有背叛你们,求求你们相信我,相信我吧”
老天啊。这才是真正的惩罚。
玉无忧感到一阵眩晕,有东西强烈地挤压着他的肺腑,他紧紧抓着衣襟,瀑布似的冷汗从他脸上流下。他的脸像死人一般苍白,身体痉挛着——恐慌,这个恶灵再一次袭击了他,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他口中迸出不成调的叫喊,或者只是嘶哑可怕的嗬嗬声,他抓着地,头偏斜着,一点点歪下去。突然,他身子一滚,倒下了。
第069章灭
玉无忧病倒了。清醒只是一瞬,昏沉从此漫长。他听到庄夫人的哭声,听到父亲的叹息,听到三弟稚嫩的担忧,可他太累了,累得只想长睡不起,再不用回答任何问题。
“令郎本就有不足之症,兼之忧思过重,神虚气耗,遂病来如山”
“我知道不是他,爹,我就知道不是他。我们错怪他了”
“岑家小儿,忘恩负义,虽手刃之,亦不足以解吾恨!”
“娘,二哥是不是因为跟我打雪仗才生病的?他怎么还不醒呀?”
“忧儿啊,你爹已经不怪你了,快醒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