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会试题目很难,大家?都?差点没答完卷,考经义的部分缩减了,论?策多加了两道题,问的是大齐的仓储事宜与水利事宜,并不是笼统的考史,而且根据实?际情况提出解决方案,半点马虎不得?。
盖因凡是局限在一州一县的问题倒还好解决,但涉及到整个大齐,便是头发丝儿?那么小的问题,最终也会酿成天大的事儿?,就农事上讲南北气候不同,东西风物各异,其实?这里面?涉及到的仓储问题就不能一概而论?,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才是,而且还要做到统筹兼顾,这也是为何当初蔺祈问蔺冕答题情况,蔺冕说大概只有谢壑能答得?尽善尽美的缘故了,因为他们三个之间?,也只有谢壑在南北东西等地都?待过,言之有物。
蔺冕大抵在忧虑名次,裴逸安却?实?打实?的忧虑这次能不能上榜?毕竟当初他乡试考了两次才中,第二次差点排到副榜上去。原本以?为在熙州历练几年,他会有不少增进,可坐到汴京贡院之后?他才发现还远远不够,罢了,即便没中下次再继续努力吧,虽然心中这样劝慰自己,可依旧忍不住生?出一丝浅浅的期待来,像藤蔓一样捆绑缠绕他的心。
谢宣坐在管家?的肩膀上,站在第一排盼着贡院大门打开,前后?攒动的人头密密麻麻的,若不是管家?行伍出身,膀大腰圆,他们都?得?被挤的贴成饼子不可。
鸣锣声响起,后?面?跟着鼓点班子,数十个衙役分作两排,手?持长?枪出列,贡院的大门一开,他们率先冲了出去,以?防有人唐突了将要出场的杏榜。
等衙役制住骚动的人群,众人只听一声高亢的唱和声:“请会试榜——”
瞬间?万籁寂静,人们都?自发的停止说话,停止动作,停止思绪,脑子一顿,只剩了一个念头:榜要来了!先前吃瓜的心思顿散,都?在想鲤鱼跃龙门的机会会不会幸运的降临在自己身上?眸间?嘴角的渴望再也藏掖不住,视线紧紧的被那道榜单扯去,想挪都?挪不开!
差役在众人怔愣间?急步朝贡院的外墙走去,刷刷刷几道米糊被利索的涂在墙上,差役展开榜往墙上一拍,怕粘不牢靠,有差役使劲的按了按,榜旁还站着护榜的禁军,正好将谢宣的视线挡住了,急得?他抓耳挠腮!
管家?焦急的在谢宣屁股底下问:“哥儿?,看到了么?看到了么?”
心急如火烧的谢宣反而转过头来安慰他道:“别急,在贴榜了。”
等榜粘的牢靠了,护榜的禁军侧了侧身子往旁边一站,谢宣向左边一歪身子,却?发现自己已被汹涌的人群挤至榜尾处,他们只好从榜尾看起,越看越没有,心里的锣鼓已经七上八下的敲起来了。
谢宣在榜尾后?几名里寻到了裴逸安的名字,继续往前找去,在第二十五名的地方找到了蔺冕的名字,他又抬目看去,终于寻到了阿爹的名字,第一名!会元!
谢宣重重的舒了一口气!终是找到了!!
管家?此刻已经急的满头大汗,嗫嚅了一下,舔了舔干瘪的嘴唇继续问道:“怎么样了?哥儿?!”
“中了!阿爹中了!”谢宣高声喊道!
大齐殿试不设黜落,会试中了,殿试也一定?榜上有名,只是名次有些许差别。盖因大齐先前也设黜落的,有个举子千辛万苦的中了会试,却?在殿试中被黜落,悲愤之下投了西秦,让大齐西北境的将士们吃了诸多苦头,从那之后?,大齐殿试一概不设黜落。
等殿试一过,如无差池,会被封官的。
人潮拥挤,谢宣他们就在榜单下,一时也挤不出去。
参加会试的举子十有八九都?会亲自来看榜的,不仅仅谢壑他们如是,谢瑞他们也如是。
人群中恍恍惚惚的议论?着今科会元姓谢。
谢瑞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心,忙命家?中护卫将人遣散,他要亲自看榜!还没看完榜的考生?冷眼瞥他,如今世家?子弟都?行事这么霸道了吗?众人敢怒不敢言的让出一条路来,谢瑞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迎面?见谢宣坐在随从的肩膀上手?舞足蹈道:“阿爹中了!中了头名!”
谢瑞恍若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谢宣看着面?前被人自动让出来的小道,挠了挠额头道:“大家?都?这么礼貌的吗?”
众人:“……”
谢瑞:“……”
谢瑞耐不住众人探究的目光,他佯作无事似的往里挤,终于从一百八十九名中试名单里寻到了自己,吊在末尾。
有不明所以?的人纳闷道:“谢瑞不是临安府乡试的第六名吗?怎么会……”
不少来自临安府的举子神秘一笑,低叹道:“奈何人家?有个好爹,这么难的会试都?能吊在末尾,羡慕啊!”
“怕什么?高官之子不是还有加试吗?”有人小声说道。
“你?见过几个高官之子加试的时候被黜落过?”有人讥讽的摇了摇头。
谢瑞不忿了,他挺了挺胸膛道:“你?们有本事也登榜啊,背地里酸言酸语算什么好汉?再者说,我爹是不是高官并非我能决定?的,若论?高官之子,榜首的那个才值得?商榷吧。莫非他爹是朝中新贵你?们便不敢说什么?这不好吧?诸位仇贵之心应当一视同仁。”
“会元除了有个国公爹,还有个陆氏师呢,陆氏收徒的标准你?们应当知道吧。”蔺冕就听不得?有人酸言酸语的不干正事儿?。
落榜的学子们在听到陆氏的名头后?都?垂低了脑袋,合该如此,合该如此,被陆氏看中的人,其资质岂是他们能比的?!
谢壑高中会元,凑到他面?前恭维的人络绎不绝。
“苏州府举子顾承,恭贺谢会元!”
“绍兴府举子李连华,恭贺谢会元!”
“……”
“临渊,请我们吃酒去!”蔺冕和裴逸安笑道,蔺冕名次不错,裴逸也中了榜,二人皆得?偿所愿,此刻心情正好着呢。
渐渐地人声消散了,谢壑失神的望着前方,仿佛又见那个滂沱的雨夜,他求着临安侯给他一次下科场的机会,狼狈的在临安侯府前跪了一整夜,仍是没跪开临安侯府的门,及至到了早朝的时候,临安侯穿戴整齐,由家?仆打着伞要去上朝,顺带踹他一脚,厌恶的说道:“滚开!凭你?也配!”
凭你?也配!这四个字像咒语一样紧紧的箍在他的头上,师长?的期盼,多年的苦读,终成泡影,他万念俱灰之下,看着汴京城外的合抱粗的大柳树时,有扯过腰带,打算一了百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