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徽轻啜了一口茶水道:“你是担心自?己和宣儿会成为我对抗临安侯府的筏子?”
“可以这么理解。”谢壑点点头答道。
“事实就是我确实跟他没?什么私仇,只?是单纯的看他不顺眼而已。”谢徽抿了抿唇角如?实说道。
二人陷入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谢徽率先松了态度道:“我不会拿自?己的子嗣作筏子的。”
“抱歉,宣儿是我的独子,我不能拿他冒险。”谢壑一步也?不肯让。
书房中的气氛像一根拉的极紧的琴弦,仿佛顷刻间就能分?崩离析。
谢徽面色阵阵发白,他的确只?是看谢靡不顺眼,可个中原因让他如?何说得出口?那?是连想一想都?会觉得难为情的事儿啊。
他霍然起身道:“你不在我家了,又能去?哪里?呢?唾手可得的功名?也?不要了吗?”
“这些比起宣儿来说,不值一提。”谢壑说道。
“不值一提?回到熙州去?,做个白身,被区区青苗法就能折腾的翻不过身来,听说谢京还在任陕甘道学政,虽然不是什么有权力的大官,可背靠临安侯府,他抬抬手指就能碾死你,你以为的裴蔺两?家子弟与你相交是为了什么?因为你是个比较有才华的白身吗?一旦你的官路被堵死,一辈子碌碌无为,他们可还会多看你一眼?”谢徽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您仿佛对世?家子弟颇有意见。”谢壑不为所动,瞬间抓住了他话里?的破绽。
谢徽闻言,跌坐在圈椅上,面色颓丧,忽然叮咚一声什么东西坠落在地?。
谢宣跑过去?拾起来定睛一看,疑惑道:“这枚玉佩,好生眼熟。”
谢壑闻言看去?,但?见谢徽已经夺过玉佩,胡乱塞进了袖袋里?,可他还是看清楚了,因为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他也?有一枚。
那?形制太特殊了,谢壑还以为全天下只?有这么一枚,玉佩整体是一只?憨态可掬的鱼龙,胖胖的,首尾勾衔在一处,鱼尾写了一个篆体的“林”字,在“林”字的末尾有个几不可察的小点儿,这是特制的意思,专门用来防伪的。
谢宣挠了挠头,终于记起来了,他扭头问道:“爹爹也?有枚一模一样的玉佩,我拜师的时候,还曾佩过呢。”
“您与汴京林家有旧?”谢壑斟酌着问道。
“没?有!那?枚玉佩是我自?己雕刻着玩的!”谢徽矢口否认道,毫不犹豫。
“想来也?是,我的外家覆亡多年,也?不大有什么故旧在汴京。”谢壑苦笑一声说道。
“你是卿仪的儿子?”谢徽蓦然抬头问道。
“嗯。”谢壑承认了。
谢徽目光闪烁,手指死死攥住木圈椅的扶手,他敛着眉眼,并不叫人看清眸中的神色,沉默半晌后,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谢靡为何要如?此对你?”
谢壑悲凉的笑了一下,喃喃道:“我也?想知道。”
“你母亲她……”他想问一问她还好吗?如?今看来,大抵是不好了。
“在我出生的时候,难产去?世?了。”谢壑道。
谢宣蓦然抬头,他小小的心脏骤然被蛰了一下,心中暗道:原来爹爹一出生就没?了娘亲。他想象不出没?有娘亲的日子该怎么过?有多难过!
“我是被临安侯的侧室养大的,她生前是我娘的侍女,待我也?算尽心。”谢壑又道。
谢宣又被噎了一口大瓜,骇得说不出话来。
谢徽的拳头攥的紧紧的,显然出离愤怒了,平息了良久,他才开?口说道:“我之前说的话并无半句虚言,与你娘……也?……也?算不上相熟,我只?是众多爱慕她的人之中的一个,并不起眼。”
“您不必妄自?菲薄,敢揍临安侯又能揍得到的,您还是独一份。”谢壑补充道。
谢徽:“……”他看谢靡不顺眼,大抵是因为嫉妒吧。
“家里?先前的情况,你伯父都?跟你说了吧?”谢徽问道。
“嗯。”
“寒门小户又怎么可能攀附林家那?样的高门呢?!我时常站在汴京城林家店铺房檐下仰望帝阙,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你的母亲,她跟别?的大家闺秀都?不一样,不嫌弃我身上的穷酸味,亦不会驱赶我离开?,我年少的时候,时常在玉器店做帮工,你手上那?块玉佩是我刻的,不过不是什么定情之物,你母亲来玉器行定做了两?块,一个刻着林字,一个刻着谢字,谢靡的谢。只?是谢靡那?块儿被他嫌弃的扔掉了,你母亲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不小心遗落在哪一处了。”谢徽缓缓道出当年的旧事。
“本来林大小姐的定制也?轮不到我这个学徒小工来做,只?是当时我犯了错,失手打碎了客人定做的玉瓯,被玉器行的掌柜吊起来打,还要赔一大笔银子,我吓坏了,即便不吃不喝昼夜做工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银钱来赔偿,大概是我运气好,遇上了你的母亲,她心善将活计交给了我去?做,那?是块极上乘的玉料,林大小姐给的酬劳也?十分?丰厚,解了我的窘困,如?此我们算是相识了。”
“我不做工的时候,喜欢去?林家店铺下仰望帝阙,幻想着有一天也?能出人头地?,出入庙堂。”
谢徽至今还能回忆起那?人的一颦一笑,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谢徽。”
“哪个徽字?是‘仰福帝徽,俯齐庶生’的徽吗?”少女俏生生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