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再说。
自古君主多疑,忌权臣势大,父皇也一样。
两人对坐沉默良久,还是赵崇先打破这诡异的氛围,“你说袭击大营的是虞归晚?”
“除了她,我想不到别人。”
赵崇拧眉,“无令调不动北境军,她哪来的人袭击大营,这可不是以前小打小闹的土匪山贼。”
这样坐着难受,还会牵动腹部发脓的伤口,赵祯就换了个姿势,尽量让自己靠得舒服些,又从地上捡了根草杆子胡乱涂画,好分散注意力,不让自己那么疼。
“我被抓之前就听说她屠了刘缕的七万铁骑,就在南柏舍,后来蔑古雄领十二万大军围攻县城,城内的细作才趁乱将我和幼儿绑走,至于她哪来的人,我也不知,虞归晚这人藏得深,她的事也就幼儿知道得多些。”
“随谦安的那个小女儿?”
“皇叔早就知道幼儿在南柏舍,现在又何必装吃惊。”
“我只知道她们母女被赵斥的人追至河渠,之后的事确是不清楚,查到她藏在南柏舍还是因为雪花盐的事,虞归晚警惕性很高,她那宅子围得铁桶一般,想打探消息可不容易,东辽细作能从县城将你们绑走,非易事吧?”
“来了不少人,还用了毒。”
说了这会子话,赵祯已经力不从心,身体缓缓滑倒在地。
只要幼儿在这,虞归晚就一定会来,但赵祯也清楚自己不会得救,虞归晚不杀她,也不会救她,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和赵崇一块死在东辽大营,这样就有借口顺利接管北境军,掌控庶州,又不用去蹚麒麟城那趟浑水。
躺在混着羊粪牛粪的地上,赵祯又笑了。
都以为父皇宠爱她,可这份宠爱的背后也是算计,若她年幼时没有偷听到父皇和国师说将来要拿她去跟东辽和亲,她也不会想掌权。
她就是父皇手中的一枚棋,对她的宠爱不过是做给别人看,好将来和东辽谈判时可以说送长阴公主和亲足见诚意,这可是最受宠的长公主,身份尊贵,东辽还有什么不满意。
在父皇心里,不管哪个儿子继位,东辽都会是个大隐患,迟早都要打仗,所以早早就谋划着让公主和亲。
果真是思虑长远啊。
既然父皇如此对她,那就不要怪她心狠。
其实那日国师并非只有她这一个选择,国玺也可让赵显带着逃出麒麟城,但赵显害怕赵斥会因此追杀他,才将她推出来,她九死一生才逃到庶州。
幼儿说她时,她没有否认。
既然又这份心思,又何必多解释,她本就不想回去救赵显,对父皇的死也没有悲痛,甚至,她还极度痛恨赵氏子弟,凭什么这些纨绔、胆小之辈就有资格继承大统,不用被送去草原沙漠和亲,即使让他们当质子也会遭到群臣反对,可公主和亲这些人却举双手赞成,巴不得如此。
她不想当和亲公主,也不想让这些酒囊饭袋操控自己的下半生,所以她借着助太子继位结交朝臣,有长公主的身份挡着,也没人会怀疑她。
就算让赵显继位了也是做个傀儡皇帝,赵斥继位也好不到哪去,景宁侯不会让他行帝权,所以不管帮哪一头,她都可以是最有权势的长公主,但她不甘心只做个长公主,且有景宁侯在那,她这个长公主未必做得顺心。
唯有兵权在手才能平得了麒麟城的乱局,但她清楚皇叔不会平白无故帮自己,最后她谋划许多,也是为他人做嫁衣,那就只能将兵权从皇叔手中夺走。
无毒不丈夫,她要是心软,也活不到现在。
她也知道虞归晚绝非善类,让其势大对自己迟早也是威胁,可现在别无她选,只能顾着眼前,至于以后,就只能以后再说。
不过,现在她都要死了,没以后了。
虞归晚还真是命好,得了幼儿还不算,这北境军和庶州以后也都是她的。
伤口发脓引起的高热已经让赵祯难受了好些天,她能撑到现在属实不易,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进来打开了铁笼,她努力睁眼,看到的就是满身狼狈的刘卜算,正要将自己和赵崇从这里带走。
刘卜算阴着脸催促手下快点,然而赵崇极度不配合,手脚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甚至还打伤了一个东辽兵。
以往这种情况刘卜算都会摇那只人皮拨浪鼓,可她的鼓刚刚被虞归晚刺破了,没法利用蛊虫折磨赵崇。
“快走!”她直接扬鞭抽在赵崇的后背,又回手抽了赵祯一鞭子,“还有你,别装死,识相就乖乖跟我走,我还能留你一命,可别指望虞归晚能来救你!”
赵祯对疼痛已经没感觉了,就这么被拖着走,脚上的鞋都掉了,一双玉足被粗糙的地面刮出道道血痕。
大营的后面有一条秘密通道可以逃生,连纳措都不知道,刘卜算带了人就要从这溜走。
一直装晕找机会脱身的廖姑从东辽兵手上夺了一把弓,羽箭精准射中扛赵祯的那个健仆。
健仆脸朝地倒下,赵祯被摔了下来,廖姑瞅准时机使出飞毛腿窜过去将人抱起,眨眼就躲起来了。
幸亏师傅以前逮着她练臂力,不然凭她现在的身板也抱不动赵祯,这公主还挺沉的,关了这么多天,一点没瘦啊,真是抗造,瞧瞧幼儿姐都瘦成什么样了。
刘卜算回头发现是廖姑,气得大骂:“小杂种,你还没死!”
廖姑躲在木桩后面,边查看赵祯的伤势边回怼道:“我肯定是比你这个老妖婆长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