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你能帮我找到她吗?”我挤出一丝笑容问眼镜男,“我的意思是,范德梅尔毕竟不是个常见的名字,如果……”
他不客气地打断我,“这里不是家庭游乐园,也不提供找人服务,猛男。你要不然就喝一杯,要不然就滚蛋。”
这家伙看起来一副好欺负的窝囊样,但我可不觉得能顶着宵禁的命令在这里开酒吧的人会是怂货。不过整件事的核心问题在于,我的口袋里连他妈的一毛钱都掏不出来。
“能借用一下洗手间吗?”我决定改变战略。
“右转。”这家伙说完就冷漠地转过头,开始漫不经心地和一个穿着黑色短裙和高筒渔网袜的女人搭话。他没再看我一眼,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起什么疑心。
于是我把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穿过人群,大步朝着洗手间走去。这里的顾客大概能分成两种人,一种是身穿皮衣、脚踩机车靴的纹身大汉,一种是穿着暴露、热辣奔放的性感美女。我暗暗希望自己在这群人里能不要太过显眼,但如果不是这里灯光昏暗,而且大部分人都几乎嗨得和风筝一样高高飞起的话,我打赌自己绝对会像一盘肝片儿里的西蓝花一样瞩目。
这个小得像个笑话的洗手间里空无一人。我猜是因为这地方局促到没法办事,不然酒吧的厕所绝对不会这么安静。里头黑漆漆一片,灯泡多半上个世纪就坏掉了,只能靠着外面照进来的昏暗灯光看清大概的轮廓。我屏住呼吸走进去,心里再一次希望自己的嗅觉可以坏掉,或者至少退化成正常人的水准。在混合着大便和呕吐物的芬芳中,我在水池旁洗了把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疯狂出汗。
哦,是的,没错。出点汗怎么了?史蒂夫他妈的罗杰斯可是当上了他妈的美国总统。操,这个世界疯了。没准儿我现在还坐在那张自戴王冠的金属椅子上,而这一切都是我在不真实的梦境里捏造出来的狗屎。
只除了这一切确实已经发生了,而我内心深处其实知道这一点。所以干嘛不省省这套叽叽歪歪,打起精神来干点正事。
水仍旧哗啦啦流着。外面的音乐声隔着一堵墙,听起来有些沉闷。我使劲搓着手,脑海里再次重现史蒂夫朝巴基开枪时空洞的脸庞。只是这一次,我没有避之不及地挥开这个可怕的画面,而是头一回认真思索他的弱点(如果他还有弱点的话)会是什么,我该怎么对付他,以及他现在究竟有多少盟友。
我的意思是,除了整个美国都被他操控了之外,山姆和娜塔莎怎样了?浩克难道也被他控制了?还有克林特……
“你是要洗手,还是要对着镜子打飞机?”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我猛地转身,但在转身之前就听出了她的声音。
“娜塔莎!”
我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与此同时,娜塔莎提起膝盖狠狠朝我撞了过来。我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她是一个致命杀手外加头号特工,而我却是个被九头蛇开除、还差点把自己送上法庭的蠢货。只半秒钟的功夫,我就夹着腿倒在肮脏的洗手间地板上,感觉灵魂都被这一下踹出了躯壳,除了痛觉别的统统退居二线。
“娜塔莎,别……”我挤出半句话。娜塔莎不为所动地再次踢出一脚。我架起手臂,但她的靴子已经重重踢在了我的太阳穴上。
在黑暗降临之前,我最后闪过的念头是——操|死我吧。
有人在说话,但是声音太低、语速太快,我在昏沉之中无法抓住对话的内容。我依稀能够听出那是娜塔莎的声音,略带沙哑,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她应该是在讲电话,因为除了她的声音之外,另一个人的声音带着经过电话线传播后特有的那种音质。
情况有多糟?
“我得挂了。”我听出了她在挂断电话前的最后一句,“保持警惕,蓝色代码。”
然后,猫一样轻的脚步声开始朝我靠近,有人抓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来。我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在一片昏暗中看到娜塔莎苍白的脸。她长长的红发束在脑后,但发尾处仍是白色的。
“我该谢谢你给我留了条内裤吗?”我含混不清地开口,努力眨着眼睛,“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小娜。”
我没法判断眼下还在不在酒吧里,但我猜自己多半早被转移了地方。我的手脚被牢牢锁在一张椅子上,椅子则焊接在地上。双重保险,多谢了,不客气。看起来有人做足了准备,因为这回的手铐可不是玩具。我只试探了一下,就发现这玩意儿的强度几乎可以和振金媲美。关键在于,这套豪华礼包真的是为我准备的吗?
“嗨,叛徒。我也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娜塔莎微笑着说,“你有三十秒钟给我一个不杀死你的理由。”
她的语气令我的胃收紧了。好吧,这可能算是最糟糕的情况。我命令自己直视她的眼睛,但只坚持了片刻就偏开了视线。她的目光毫无生气,仿佛燃烧过后的灰烬。
“我不是叛徒。”我挤出一句话,“就算是,我也是九头蛇的叛徒。娜塔莎,你真的要替九头蛇清理门户吗?”
娜塔莎捏紧我的下巴,“你是什么时候和罗杰斯勾结到一起的?在克利夫兰的水库那里?还是说早在新泽西的时候,你就已经叛变了?”
她说这话当然不是真的想要得到答案,只是为了让我紧张。但这番话仍旧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忍不住转动眼珠,再次把视线集中在她身上。一个冷静到让我心寒的念头闪过脑海:你是在骗我吗,娜塔莎?你这么说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