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以灏摆摆手:“许叔叔,若麟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许有添不动声色:“我本不是这个时候回家的,无奈最近旅游大巴坐多了,腰酸腿麻,不得不提前结束旅行。阿林也不想继续逃避,想要尽快和他儿子林正邦修复关系,索性一起返回岐川。章先生,我没打扰你吧?”
章以灏心里直犯嘀咕:一整段话正常不过,唯独最后一句,略显刻意,这是什么意思。
“哪里的话,是我叨扰您了。”
“见外了,章先生,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你的为人,我信得过。”许有添说罢,意味深长地注视着章以灏,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次日一早,许若麟一脸水肿,头昏脑涨地出现在许记大牌档,提前备料。今晚林伯在许记室内包了两桌,由头是光荣退休,请客吃饭。
邀请林正邦的重任落在许若麟身上,她抵不过林伯央求,勉为其难地答应。她很清楚,今晚绝不会风平浪静,更不可能皆大欢喜。
许若麟完全无法回忆昨晚断片之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半夜在沙发上冻醒,睁眼被映入眼帘的一片整洁震慑得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菜市场的肉档大姐送来极好的排骨,不忘替蔬果区的圆脸阿姨把金薯送来。
许若麟负责今晚林家两席的菜单,其中一道是。金薯是岐川的知名农作物,属于本地番薯和手指甘薯的杂交物种,软糯清香,蒸熟或烤熟后中间如蜜糖般清甜的糖心,美味非凡。
她把金薯切块,裹粉炸熟,与切小段的小排一同炆制。有的金薯块炖煮得软烂,裹在小排上,连同酸甜平衡的酱汁一同送入口,口感层次丰富,共同在口腔中谱出一段摇滚乐,惊喜,刺激,让人欲罢不能。
许若麟实验过数次,决定今晚借着林家的宴席推出这道新菜。她对自己的厨艺极具信心,并不担心来自食客的负评——她只担心林正邦今晚的反应。
她按要求办事,没有半分隐瞒,林正邦也痛快答应出席——他没有食言,傍晚六点准时现身。
出席的都是林家亲戚,以及林伯的好友,拖家带口,刚好二十人,坐满两张大桌。许若麟回眸往外探头,按要求出餐,与波叔一起有条不紊地煮出一道道佳肴。
林家亲友觥筹交错,对那道金薯焗小排赞不绝口。席间有食客举手打包,点名这道新菜;兴许金薯的优异表现过于瞩目,食客外加两份拔丝地瓜,打包带走。许若麟大喜过望,喜滋滋地进厨房开工。许有添到后厨查看进度,随口说道:“阿林说他想到如何与他儿子和解,但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
“爸,您不是军师吗?”许若麟一边颠勺,一边举着锅铲往锅里加调味料,“林伯这么神秘?该不会是什么馊主意吧。”
许有添摇摇头表示毫无头绪,转身出去为食客结账。
林正邦一直默默吃饭夹菜。他手臂上的伤痊愈不久,不能贪杯,出于礼貌,多半一口起两口止。酒过三巡,林伯自觉在酒精的催化下,与林正邦和解的信心大增,起身举杯。
“各位,”林伯举起酒杯,“我年纪大了,之前把经营三十余年的‘美味轩’粥铺粥铺卖掉,得了一笔资金,按理说我t可以安享晚年了。但是,我一直对我的独子林正邦放心不下……”
林伯垂眸看向林正邦,眼神深不可测。“……林家到我这一代,只有林正邦一支独苗。只要他过得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林正邦握筷子的手暗暗使力,额角青筋凸起。一个上了年纪的亲戚见不得林正邦依旧保持沉默,刻意碰了碰他的手臂。
“你这小子发什么呆,说话呀!”
林正邦紧咬牙关,不为所动,另一只手收在桌下,发狠般握紧拳头。亲友们见状,七嘴八舌地帮腔。
“难得大家都在,一团和气的,你低头认个错。”
“是啊,父子俩哪有隔夜仇嘛。更何况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就是,你爸一把年纪低声下气的,你究竟在耍什么脾气?”
“你不学无术,怪谁?给你台阶还不下,都不会知道在犟什么……”
许若麟捧着打包盒跨出厨房,正巧看见林正邦“啪”一声把筷子扔出去。她吓了一跳,被章以灏一把拉住,远离漩涡中心。
林正邦“腾”地起身,一言不发往外走。有好事者看不过眼,一把拉住林正邦,让他趁此机会好好道歉。
林伯趁热打铁:“正邦,回头吧!这么多年,你还生我的气吗?我做得不对的,不足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就当粉笔字抹掉,行吗?”
林正邦愤恨地回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说这么多没用的,却一句道歉都没有底气说出口。”
听见林正邦的反呛,亲友们一脸难以置信,站在林伯一方,纷纷指责林正邦忤逆不孝。林伯被亲戚围在中间,满脸恨铁不成钢。他站在道德制高点,居高临下,试图利用舆论攻势迫使林正邦低头。
就像当年一样。
拔丝地瓜
许若麟捧着几个打包盒,停在厨房出入口,半个身子被挡在章以灏身后。她有些后悔,虽然猜到今晚林家父子的剧情走向,但这场宴席似乎没有存在的意义。
林正邦冷笑,表情显得耐人寻味:“想让我低头服从,没门!我长大了,已经不是当年弱小可怜的我。当年控制不了我,今天也一样。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只要从此划清界限,我可以把一切烂在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