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想你们那也一样。”君湛附和道。
“是啊,我喜爱星月的容颜。我生来就是星月的家奴,自幼被家族教习武学术算机关这些本事原来也是为了守护他,那时候我和星月还有婚约。可惜年少时星月给我跳舞的时候,我并不明白那些风月之事,我只以为他是我的主人。后来,他就被你父亲骗走了。”克丽丝倏忽一顿,有些不高兴地剜了君湛一眼,继续道,“你的父亲,真的很讨厌。”
君湛不置可否,只道:“除了母亲,我从小到大接触最多的是大哥和二哥,对我父亲的印象很模糊。”
“罢了,你不过是个小辈,又和那些事有什麽关系呢。说起来,若非星月那样标致美好的人,成亲对我又有什麽意思。那姓崔的当年便是看中了我的武功和制作机关的能力,他想要我替他出力,所谓求娶我不过是他想不费心力而名正言顺让我为他所用,而这世道上的人总对我说,一个女人就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哈!真是可笑。我一个人本就自在逍遥,为什麽要嫁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而随他去替他卖命呢?星月是我原本的主人,都不曾这般胁迫我做过事,他崔烈蓬又凭什麽?可那时候星月和我解除主仆关系放我自由身后,周围的外人却都言辞说我能成为他崔烈蓬的夫人替他做事便是对我的恩赐,连林延逊都欲要替我结亲。这对我而言多麽荒谬你知道吗?纵使我在林延逊那做事的时候,姓林的也要给我做的机关回馈金钱数万,可我若是嫁给姓崔的,那我能得到什麽好处?姓崔的嘴上说得好听,却不过是打着铢施两较的如意算盘罢了。他敢对我用强,我就让他永生永世不得快活。”
默了默,君湛道:“听闻前辈后来便离开机关营了。”
“是啊,后来我和林延逊闹掰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规则很多时候不过是为某些人自己谋取利益的工具罢了,这世道从来就不公平。就像外面这场雪,下给贵胄之家,也下给穷困奴家,但是富贵子弟瑞雪可丰年,还可踏雪观景,而穷困之家可能一场雪就从这世间消散湮灭了。前辈既然这般的有本事,想来也可以潇洒快活,现在已是世外之人,更不必在意那些俗人再说你什麽。”
“所以我做你口中‘山野流寇’也没什麽不好。可惜,星月他不能陪我。”克丽丝顿了顿,“星月始终还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星月什麽都好,容貌好心地好家世好人还温柔体贴,可是他偏偏是个傻瓜,偏偏计较失身于你爹这种人,他偏偏要和你爹在一起,我没想到他居然会给你爹生了孩子,你爹明明早就有了内侍妾室……我和他们交易不过是为了钱财,可星月呢,他明明什麽都不缺,却要喜欢你爹这种人,说起来,那姓林的(林谦)也不是什麽好东西,他跟你爹一样,口蜜腹剑。我的弟弟,也被他骗着上了他的卧榻。他们两到头来被骗得族灭财散,什麽都没得到还落得一身病痛,哈——你们这些臭男人到底又有什麽好的?”
君湛听着她有些缭乱的语言,倏忽垂首,沉默,自多年前目睹君钰亲身生産后,君湛也不是没有打听过关于君钰身世的事,故而他对宣武帝和自己父亲君澜对君钰生父族人所作的骗局还是略知一二的。
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林氏的江山基业和他们君氏的荣光又是有多少血肉铸成的呢……
良久,君湛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确实不好。我的妻儿现下也因我连累被充入奴库,也不知往后会如何受苦……”
克丽丝冷哼一声,却没有回话。
“……可我也不想如此。”
克丽丝道:“你二哥应当会替他们筹谋,他们该是性命无虞,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沦落成了风尘苦力,总归是不如当初鲜衣怒马的生活,就不知道你那些家人是否能忍着做人奴婢的困苦了。”
君湛并没搭话,半晌才叹道:“活着便好,没有充军流放,在帝都活着,总归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
“哈?你这小子倒是挺有野心?”
“野心,这算什麽呢?正如前辈刚才所说,姓林的凭什麽就要我真心对其臣服跪拜,这皇位本来也不是他林姓家族的,当年宣武帝也不过是前秦的阉宦之后,这皇位他林清尘坐得,我又为何坐不得?”君湛说到这里,一双眼尾上挑的眸子沉得深重,一旁的聋哑小药童毫无所觉地替他上着药。
“哈?哈、哈哈——”克丽丝闻言却是笑了两声,不置一词。
君湛道:“九州动蕩,姓林的手上的鲜血不比任何一方少,他姓林的食君之禄,却‘挟天子以令诸侯’,为掌权虐杀前秦皇族,又残杀旧臣,狡兔死走狗烹之事比比皆是,他姓林的就是明主了吗?而如今推行新政,任用的官员又是替这天下做了什麽好事?刑法严峻,赋税深重,路途皆是饑寒待毙之人,他林氏皇族图权力稳固,却还要我等‘旧人’的饭碗来填补基业。新生婴儿的命是命,难道在这世道茍活多年的老人的命便不是命?他们凭什麽让我等人任他鱼肉做他新人的‘养料’,他们凭什麽让我被逼到这种境地……凭什麽……如今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你小子倒是想法多。”克丽丝眸子里划过一丝光彩,“也是,若能安稳度日,有谁乐意打打杀杀,又不是个个都是疯子,我瞧你这仓促的模样也料想得到。若非仓促就你这般準备能成什麽事,更别说夺位了……估计小皇帝也想得到……可你这件事还没完,小皇帝现下正是气头上,他能允许你二哥偷梁换柱饶你一命想来已是极限,你的妻儿估计还要受很长一段时间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