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涴起身搀扶她爹,贴心道:“爹,我扶您下去。”花夫人扶着椅子站起身,朝花涴伸手道:“也扶娘一把,娘也醉了。”花涴挑唇笑笑,“还好我力气大,再来个人我也能扶得住。”交代越千城陪好客人,她搀着自家爹娘离开宴客的厢房。越千城省得,他们这是在给他创造机会呢,他等的,正是这样的机会。酒壶的酒快要喝空了,越千城不喜喝酒,干脆不让下人们再添,只是本着后辈的本分,为二王爷斟满一杯茶,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举着茶盏送到嘴边,他不卑不亢道:“舅舅,这里没有外人,咱们舅甥俩说点儿体己话吧。”二王爷朝他和蔼笑笑,“成,你想说什么?”润一润嘴唇,越千城搁下杯子,倏然开腔道:“您觉得舒贵妃这人怎么样?”打蛇打七寸,崇月阁存在的目的是为舒贵妃报仇,这说明舒贵妃在某个人心中的地位颇不一样。要想揪出二王爷的狐狸尾巴,还是要拿舒贵妃开刀才行。二王爷深深望他一眼,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道:“可怜又可恨。”越千城冷笑,接过话道:“可恨为真,何来可怜,要我说,舒贵妃死有余辜。”二王爷低眉笑笑,捏起酒盏,嘬一口杯子里剩下的酒水,语重心长对越千城道:“千城啊,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当年都发生了什么。她做那些错事,无非是为了报仇,咱们站在她的立场上想一想,她啊,其实还是有几分可怜的。”眉峰稍抬,越千城定睛看向二王爷,“报仇?”唇角不屑扬起,他用锐利如刀的视线紧盯二王爷,“她若要报仇,大可以拿刀砍了钟太升,如此干脆利落,还很解恨,作甚要害那些无辜的孩子!”二王爷深深看他一眼,捏着酒盏,只饮酒不言。看来他也晓得不能为舒贵妃辩护太多。屋内熏了檀香,肃穆的香气涌进鼻腔,本该令人心神安宁。然,只怕此刻无人能安宁得下来。猛地凑近二王爷,越千城朝他笑得不怀好意,“舅舅,崇月阁乃是你一手创立,如今它遭逢劫难,您自己躲起来,先后让两个人当替死鬼,可不大好哦。”二王爷活了这么久,城府练得极深,唇角抽动两下,他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招呼越千城道:“你说什么呢,舅舅可听不懂,来,喝酒喝酒。”坐回椅子上,越千城缓缓靠着椅背,恢复素日里冷静不羁的神态,“舅舅应当知道我最近在做什么吧?”他眯眼笑道:“方才你我在厅外相见,您看到我第一眼,脸上的表情倒很正常,左不过我细看,发现您的眼神不大对。与其说是亲人相见分外欢喜,倒不如说是惊讶——惊讶我仍然活着。”他呲牙道:“重阳和时初没有杀了我,山上那第三具尸体不是我,您一定很失望吧?”二王爷瞥他一眼,接着饮酒不言,只是眼神愈来愈深邃。千城不管他,自顾自往下道:“十年前我年纪尚小,那会儿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如今也不想去猜测,我们只说当下。”他抬手支肘,目光紧紧锁定二王爷,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表情,“奉劝皇上赏赐马甲胄给尹将军、赠送宝马给皇上的人,都是您,对吗?”“若马甲胄安然无恙存放在将军府中,倒也罢了,王爷您可能是出于好心。可是偏生马甲胄丢失了,且在丢失之后,您当即送了匹马给皇上,王爷您说,这有意思不?巧合不?”他抬起眼睛,目露精明,“王爷,按理说你同舒贵妃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当形同陌路才对。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何你会为了她创立崇月阁,并布下横跨多年的大网,誓要以最残忍的手段除掉所有和她死亡有关的人?”长夜寂静,偌大的厢房内只有他们两人,悬挂在墙壁上的烛台向外散发着昏黄光芒,时不时传来几声灯花爆燃的声音,衬得周围格外寂静。良久,二王爷放下喝空的酒盏,缓缓扭头对越千城道:“千城啊,我是你舅舅,说到底我们是一家人,有些事情若你不说透,就此放手,我会好生同皇上说道说道,让他认了你。”几多温柔,几多蛊惑,若越千城是个贪财的人,没准真会答应他。可惜富贵荣华对他而言,便好比过眼云烟。二王爷虽未正面回答,但越千城明白,他默认了。越千城亦明白,若是花涴的父母、或是其他任何人在这里,二王爷都不可能承认崇月阁背后的人是他,他之所以敢承认,便是因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一个无权无势,卑微如蝼蚁一般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