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上门的尽糟蹋,还不是偷着来吃?”李秀兰的声音从门前传来,柳秦桑吓得身子一颤,尴尬地回头看着她。出诊了一日的李秀兰也是饿了,走过来自己也抓了块蒸饼,慢条斯理地撕成小块送进口中,“既然不想走,借住在人家这儿总要做点事吧?吃饱了自己找点活计去。谢蓬莱可不必宠着你。”这几天谢蓬莱对柳秦桑的忍让和照顾她瞧在眼里,也好奇这沙海县令究竟哪里来的好修养,饭碗都差些扣她脸上,却不见她生气。柳秦桑却不会在谢蓬莱家找活计,她留下来也是决意要闹腾这女县令个鸡犬不宁,她不信抓不住谢蓬莱的贪赃枉法的蛛丝马迹。抓了三日,终于拗不过饥肠辘辘。她站在锅灶前连吃了三块饼,再舀起大瓢水一气喝下去,最后用衣袖揩了嘴角。看在眼里的李秀兰摇了摇头,“拔了毛的凤凰都是假风雅。”谢蓬莱埋头在文书中时,衙役来报阿鹭和李素月带着个陌生女人和一个婴儿回了城。谢蓬莱由喜转惑时,阿鹭已经上门,口口声声“向谢师拜个迟年”,笑嘻嘻地跳到谢师桌上坐定,一双亮眼就盯着谢蓬莱不说话。谢蓬莱知道她摆出副乖巧姿态的话必然因为做了亏心事,想了想,“带回的女人是什么人?”阿鹭装作咳嗽了下,“就是边境……带回的,算是寨子里的吧。”“那就送回寨子吧。”谢蓬莱低头继续写字,笔杆子被阿鹭篡住,“我知道城内不收北夏人,但这个不同。”她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将一路所见所闻讲述,“野利真寨子内忽生了动乱,要赶回去平事就不能带着她。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带回沙海吧。而且谢师,这不是唯一一个,将会是个开始。”谢蓬莱似笑非笑,“那以后西域回鹘北夏华朝西辽受尽委屈的女子都来沙海?”“她们有别的去处吗?”阿鹭皱眉,不满地看着向来深明大义的谢师。“沙海不养闲人,过了十五要新修城墙、喂养战马,你为她挑个活计。”谢蓬莱想到自家院子内那个脾气大的孕妇,不觉叹了口气,“养人易,养心难。”“非也,北夏女子养心易,我朝女子则难。”阿鹭端起谢蓬莱的茶水自顾喝了口,对上她探究的眼睛,她指着案上那摞子书,“礼乐教化久了,人陷进去难拔出。不类北夏,蛮荒已久、礼乐未大成,还有救。”谢蓬莱内心也认同,这时她们被衙门外铲雪的声音惊动,铁锹遇到了冰冻后哑沉地撬动声一声比一声激烈。“如果只是冰冻三尺就好了。”谢蓬莱说,末了,她对阿鹭道,“你让月娘来衙门办个身契手续,就说是铁匠铺子招的人。”阿鹭心领神会,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盐州的盐又加价了两成,该如何是好?”“那就让他接着加价,加到卖不出去为止。”谢蓬莱指着锦王从洛阳寄回的书信,“西北缺盐,江南亦缺,殿下已经奏请河东路解池多加产盐调往西北,李秀兰医师亦复奏西北因缺盐而诱发的种种病疾。解盐调达前,盐州、西域,哪里价低就去哪里买。只要商家能承受,就任他们去。只一条——”谢蓬莱正好要和阿鹭商议这件事,“茶、绸、药及粮怕是要跌,以往我建议勿断商路,是不想断了两国联系,也不想损商家活计。现如今,再难也要收了贸易。可我这心里还是怕。”“怕商客哗然?也怕之后走私不绝?”阿鹭猜中了谢蓬莱的担忧。“好办,明面上请殿下下令禁商。私下里请芳娘带人在商道附近活动,堵住他们,但只留下一条——”阿鹭没说完,谢蓬莱已经反映过来,“李继信?”“不错。欲使其亡,必使其狂。他劫得多,盐州和北夏就得的少。谢师不是一直心心念着要除了这个祸患哄殿下开心嘛,就借北夏的手如何?想必我那个爹也巴不得缴了李继信的人头去卖好。”阿鹭那句“哄殿下开心”让谢蓬莱脸色一红,“非是哄殿下开心,而因此人着实我沙海心腹之患,且狂妄至极。”“屎粪蛋子还做梦想和殿下成亲。”阿鹭笑看着谢师,“狂妄就是他的错,这口气不替殿下出了,以后还有数不尽的北夏男人打咱们华朝女子的主意。唇亡齿寒,阿鹭明白。”谢蓬莱发现成亲后的阿鹭沉稳了许多,不禁微笑,“是这个理。”眼下她还要做很多事,囤盐、加固城防、备战,探出通往西域的新商道……甚至从身边做起,将那个糊涂女子挽回,只缺了不少空隙去思念。坐了半天也觉得腹内饿了,谢蓬莱回夹院去寻吃的,回家前想起碗筷不全,又转去铺子买了些。捧着碗推开院门,谢蓬莱发现坐在井边清洗衣裳的柳秦桑,她一愣,“我自己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