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真的眸光渐渐冷漠,捏着腰间刀柄的手忽然用力,她拍桌低声说了句,“我先出去,晚上在城东的盐州客驿见。”阿鹭和月娘交换了眼色后道,“一起去。”她们猜到了野利真想干的事。几人快步下楼追上那对北夏夫妻,穿了两条街道四条巷子,在尽头终于到达一间破烂的人家。院子里又传出男人的鞭打声和女人的哭喊,似乎这才北夏是司空见惯。男人边喝酒边揍得起劲,院门被野利真一脚跺开,他先是一愣,随即猥琐地笑了。再看到后面还有两个女子时,笑得更加开心,嘴里叽里咕噜还在念叨着,魁梧的身躯已经扑向了野利真。一声干脆的皮肉绽开声让他惊愕地停下了步子,血大汩地流出,北夏汉子的手还不甘心地捏住了野利真的肩膀。另一声又传出,他的手指也用力更甚,随即直挺挺地睁着眼倒下。在北夏妇人喊叫出声前,野利真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闭嘴,“他死了,就没人打你了。”她用北夏语对妇人道,“不要叫出声惹人来,我在帮你。”那妇人的眼泪被吓得夺眶而出,双腿发抖浑身使不上力,她只能一个劲地点头。野利真则慢慢地松开手,妇人大口地换着气,越换却越接不上。阿鹭则蹲在那咽了气的北夏汉子面前检查瞳孔,确认他死透了才抬头看野利真,“你来这一手作甚?这是给咱们找麻烦。”野利真则在一旁擦着刀口,“不靠着这一手,我没法子将手下从十个带到七百个。”这还是她做得最糙的一回,因为瞧着这女子长相似她奶妈才心有不忍。她待那北夏女子喘上了气,接着用北夏语问,“你们以何为生?”妇人断断续续地回答,她以在盐池背盐为生,丈夫是盐州城内的守兵,平日里下了城楼只知道饮酒打人嫖妓,军饷从不拿回家用。野利真见阿鹭和李素月面露不解之色就翻译了妇人的话,果然见李素月皱眉,“那图个甚?能背盐养活自己,还要紧着这腌臜物打?”野利真冷笑,“有孩子呗。”屋内真就传来婴儿的哭声,地上的北夏妇人绷直了身体,焦急地看向门内又不敢动弹。直到野利真许可,她才着急地抱出婴孩在怀中哄着。此时脸上眼中再无惊色,反而平静而慈爱起来。北夏人可无母,但不能无父。否则部落之中没有孩子的立足之处,只能四下流浪或为奴。阿鹭同情地看着眼前的母子,“她要在沙海,就不必活得如此心酸。”野利真将小刀回鞘藏起腰间,冷眼扫过那女子,又正视着阿鹭,“盐州、北夏多得是这样的女子。我只想不明白,这种种情形是从哪一天起的?明明生孩子的是女子,怎生出这等天日。”放眼这家徒四壁的地方,她丢了银两给那妇人,“敢不敢自己带着孩子外出活下去?”那女子已经从惊吓慢慢平复,她看都不看死去的丈夫一眼,只坚定地点头。这是她柳秦桑住进谢蓬莱家第三日,饿得头昏眼花时终于落下了脸走近厨房,闻到了自锅盖缝隙里冒出的蒸饼香气,听到了小米粥的咕噜作响。谢蓬莱这会儿不在家,她每日做好了饭食会给柳秦桑端进房中,可柳秦桑摔了饭菜好些回,这时在厨房找不到齐全碗盘才意识到,都被自己摔干净了。倒是谢蓬莱家中的狸花猫这几日得了口福,柳秦桑不吃的羊肉兔肉鸡肉都进了它腹中。眼下它吃饱了窝在炉灶旁舔爪子,瞥到柳秦桑那青黄不接的脸似乎还翻了个白眼。柳秦桑只得用手去抓了只炊饼,边烫出低呼边不顾地咬下一口,丝毫没有花巷名伎的矜持典雅。谢蓬莱自第一天就说过,“柳姑娘可以回花巷,也可以离开沙海或回老家秦州。如果念及你的孩子,尽可以在谢某这儿住下,等孩子生下后再谋后路。”柳秦桑当时讥她,“你不怕我去京里告状?”“悉听尊便。”谢蓬莱指了指里间屋,“李医师也住这儿,你要是身子不适,可请她老人家看脉。”她一个沙海县令,平时除了在县衙忙活,就是回来给两位客人做饭。吃罢再卷着铺盖到县衙公堂后的隔间打地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