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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方识秋蜷缩在被子里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意识随着血液和呼吸的流逝涣散。在意识完全消失前,他看见护工和父亲的脸从眼前闪过,感觉到有人抬起他的下巴,往他的喉咙里灌入大量冰凉的液体。方识秋仰着头咽下,很快又吐出一大口粘稠的带着胃酸的鲜血。小雏菊方识秋的身体理所应当地溃败着。每当入夜时分,他的房间总会传出压抑的咳嗽声,有时是带着抽噎的哭腔,有时又像是被扼住咽喉时艰难喘息的嘶鸣。伴随哮喘而来的,还有持续不退的低烧。无法消退的低热和胀痛盘踞在大脑中,迟钝的刀刃反复切割着神经系统。它们不会迅速夺走方识秋的生命,却时时刻刻折磨着他,让他陷在无休止的疼痛之中。方识秋总是在咳,喉咙和鼻腔不断涌出泛着酸味的深色液体,和黏稠的血液混杂在一起,附着在惨白的睡衣和枕头之上。柔软温暖的大床一片狼藉,床单上遍布冷汗和黑血晕出的斑驳污渍,立在床头的小熊不再散发薰衣草和阳光的味道,粘结成团的绒毛之间弥漫着难闻的恶臭和潮气。医生和护工在房间里来来去去,密闭的空间里飘荡着消毒水和碘酒的刺鼻气味,尖锐的咳嗽和绵绵的雨声中依稀夹杂着几声注射器落下的脆响。这场突兀爆发的疾病伴随了一整个雨季,最后随着雨季的结束而痊愈。雨后的微风轻轻拂过露台,悬挂在露台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方识秋又一次从昏睡中醒来。他撑开沉重的眼皮,转动酸涩的眼珠,隐隐约约望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方识秋艰难地眨着眼睛,浑浊的视线吃力地聚集焦距,眼前模糊的身影变成了父亲的面孔。记忆里总是忙碌的父亲满脸担忧地坐在床边,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搭在他的额头上,抚摸着额前湿漉漉的头发。“小秋醒了。”“还难受吗?”父亲的声音透着无法掩盖的沙哑和疲倦,如同滚着碎石泥沙的流水冲击着知觉迟钝的感官。方识秋想要回应父亲,但久病未愈的身体酸软疼痛,喉咙残留着腥甜的铁锈味,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小幅度地摇了摇头。随着方识秋的苏醒,一切又似乎回到了原点,医生频繁地出现在房间里,为他检查身体,注射维持生命的药剂和营养液。方识秋又过起了和在雪山别墅、在医院时一般无二的生活。他吃不下东西,胸腔肋骨的痕迹清晰分明,脆弱的肠胃无法消化完整的食物,只能喝一些流动的液体和打成糊状的食物。尽管食物处理成易于下咽的状态,方识秋依旧吃得很少。护工舀起一勺粘稠的米糊送到嘴边,他只凑上去抿了一小口就不愿意再碰了。“不吃了?”管家和护工的脸上再度露出了担忧的表情。方识秋摇了摇头,过长的头发遮住了失焦涣散的眼睛,盖住了后颈嶙峋凸起的脊椎骨,却掩盖不住极速消瘦的身体和日渐颓败的精神状态。“是…不合胃口吗?”管家在方识秋的床前踌躇徘徊,随后又匆匆离去。那天晚上,本该动身去往海外的父亲回到家里,坐在了方识秋的身旁。“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段时间吃的有点少,我让医生明天过来看看吧。”父亲将方识秋搂入怀中,抚摸着被冷汗浸湿的后背。然而不论他和管家如何安抚问询,方识秋始终沉默着,用摇头回答一切。方识秋无法告诉父亲,那些糊状物塞进嘴里的触感是多么的恶心。在雪山的时候,每当梁暝生气,自己为了少吃一点苦头,都会温顺地跪在梁暝面前张着嘴讨好他。腥臭的物体堵在嘴里,将咽喉蹂躏得肿胀通红,然后把那些肮脏的液体灌进食道,填满干瘪的肚子。方识秋觉得恶心,却还要露出迷恋沉沦的模样,把那些东西咽下去。他觉得这样的自己下贱又肮脏,试图忘记那些不堪的记忆,将自己做出这些举动的原因归结于注射致幻剂的结果。但哮喘发作的夜晚里,混沌的脑海里总会闪过昔日卑微讨好梁暝的画面,疼痛麻木身体甚至还会清晰地告诉他和梁暝做爱时的感受。在没有病痛折磨的梦境里,曾经被刻意遗忘的记忆更加清晰地刻进方识秋的脑海里,反复提醒着他曾经做过的不堪往事。过往的一切都难以启齿。没有人因为突然的失踪和生病责备方识秋,愧疚和难堪却令他抬不起头。第二天清晨,医生来到了方识秋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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