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云鬓松垮,略有些凌乱地散在肩头,如她此时整个人一般,慵懒又带着些妩媚,可她的眼中却带着抹难以言说的微妙悸动。她没听错吧,谢凤池说,要待她去看花朝节。都说酒后吐真言,这一年喝不到三回酒的端方君子,喝了酒后,吐得应当不会是假话。他带她去看花朝节的盛景的承诺是真的话,前面那句望帝春心托杜鹃,难道也是真的吗?先前从未敢认真想过的问题,终于浮出了水面。洛棠有些始料未及,本一开始就是冲着到处勾引人心去的,结果兜兜转转白忙活一场,竟在她已经快要绝了心思的时候,被她窥出了谢凤池那么丁点儿,平日里绝不肯显露的真心。他真喜爱自己?洛棠有些不确定,悄无声息地起身凑到谢凤池身边,仔细看着对方俊美无俦的面庞。谢凤池虽生得俊美,可他睡着后,如同面无表情时一样,是有几分冷淡的。他的睫羽浓密纤长,阴翳遮蔽眼睛的弧度,如不会扬起的嘴角一般,总叫人猜不透心中所想,平日里每当他用那双平静的凤目凝着洛棠,她都觉得好似被扒光了衣服,无所遁形。他是个很好看,可熟悉之人又不敢多看的人,因他如天上月,又高又寒,只有今日机会难得,他先于自己熟睡,她才有闲心去看他。洛棠轻声喃喃道:你要是真喜爱我就好了。翌日,洛棠醒来的时候谢凤池已经不在院中了,而她外袍被退去,里衣规整地躺在床上,看起来一夜好眠。昨夜做好的杜鹃簪花原本放在桌上,如今也没了身影。门外守着的丫鬟见她醒了,恭敬地提醒道:“娘子若醒了便沐浴更衣吧,侯爷吩咐了,用过早食便要带娘子出门。”洛棠一愣,随即笑颜绽放。她赶忙去柜子里挑衣服,最终挑了件杏色镶银边的对襟长裙,内里搭了件月牙色的抹胸,上面绣着繁而不俗的朵朵海棠,与裙摆上的花样相映成辉,裙摆也因此压重了片绛色,鲜艳夺目。又担心这一身都太过招摇,洛棠便在外面搭了件与抹胸同色的月牙白的飞蝶氅衣,将内里的万般色彩轻盈笼罩住。她将谢凤池给她的海棠珠花簪在发端,发现放了两日,虽用心保存了,海棠花还是有些蔫。门外丫鬟又进来催了她一声,洛棠无奈,只好又在妆奁中挑了支与今日装扮相搭的钗子,放进随身带的小囊里,留作备用。她这番动静,自然全都会被汇报给谢凤池。要带洛棠出门,对谢凤池来说,本就是个要一直说服自己的事,他得一遍遍地确认,她值得。洛棠姗姗来迟,提着裙摆碎步慢跑,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侯爷!”谢凤池闻声抬头,神色柔和。她生得娇艳好看,他不是头一次知道,但她每次盛装打扮后,都会叫人重新惊叹。可洛棠见了他,脸上的笑意却敛起些。今日的谢凤池一袭月牙色长衫,玉冠玉带,贵不可攀,往人群里一放,十个人得有八个人挪不开眼,另外两个是男子也得偷偷看他。可他的发冠边没有簪花。没簪她昨夜熬了大半夜,亲手做的花。谢凤池却仿若毫未在意,他坐在马车中也显得挺拔,一手捧着书,另一只手下意识伸出去揽住她的腰,想将人扶上车。等到确实这么做了之后,他指尖微顿,也没有收回来。习惯真的很容易让人沉溺。花神庙在京中一处空旷地带,每年逢此时,年轻的娘子与郎君都会携着家眷好友一同前来,赏花饮酒射花笺,年少风流尽显。洛棠很快便将愁绪挥去,如同那日去城隍庙节一样,大开眼界,又惊又喜!可还是顾忌自己的脸会带来麻烦,洛棠主动戴上了面纱,跟在谢凤池身后,这次她没有表露太明显的好奇,但那双睫羽跳动地眼眸中难掩欣喜与愉悦。人群偶尔有拥挤的时候,她踉踉跄跄,被谢凤池虚扶了一下。洛棠讶异之余忍着笑,轻声道了句多谢侯爷,随即在谢凤池放下手后,主动牵住了对方的手。对方投来平静的询视,她有些害羞,可一想,他们俩的手,更过分的事都做过,有什么好害羞呢,于是强撑着,目光灼灼地看向谢凤池。可她的手还是有些轻轻发颤,怕他在外拒绝她,一丁点儿体面都不留。谢凤池沉默须臾,没说什么扭回头,在人潮拥挤中任由洛棠紧紧握住他,跟着他一路从会场外围缓步行进。洛棠似乎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小声在他身后惊叹,这个好看,那个好玩,今天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