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闻讯赶来的君栖迟,这个他一直看不惯的男人,一直逃避不理人间事的男人,竟也在抵御洪流,“九州若是没了,我要去哪儿等她呢?”他看见云谈,自家师尊都跑路了,他这个亲传弟子却愿意留下,“师尊说云缈山的利益大于一切,师尊还说过九州以后都要仰仗云缈山,若是九州都没了,云缈山还算什么呢?”他只是个假话真话都信了的傻孩子。……苏夜忽然后悔了,事情发生之前,他口口声声可以为了白若一放弃一切,愿为帮白若一摆脱苍生桎梏而斩下昆仑,为的就是释放涴水,涤净所有灵气和妄念。可能会让很多人失去修为,痛不欲生,可能会死很多人,但终究都会过去,自此以后,世人再也不信鬼神,便再无桎梏缠覆白若一。可偏偏,白若一为了救他,又一次损害自身……但一切不可掌控的时候,苏夜竟也会可笑地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求神拜佛上,他也想问天,问问有没有办法救白若一,什么代价他都可以付出,只要白若一能活……当他亲眼看见君撷问天无果而消弭的时候,他大约知道了……世上无神,诸神时代早已湮灭。每个人的心要靠自己守护,每个人的命运要自己去把控。如果不能同生,何不同死?既然白若一活不成了,苏夜怎会独活?明白的那一刻,他总在想,若是黄泉相见,他双手沾了整个九州的鲜血,白若一是会恨他还是痛苦?无论哪种,苏夜都不想看见,他后悔了。斩下的昆仑再也挂不回去,摔碎的玉器再也拼凑不完整,可努力了可不可以被原谅?至少弥补,补救。况且……除非神迹能救他。没有神迹,所以苏夜一心求死。他不要命了似的掏空自己全身的灵力去修补裂缝,目眦尽裂,双目猩红,冲着昆仑月下的众人吼道:“你们他妈的保住自己的命,别死,到了下面,我也不想被他骂!”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听懂的人不多。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昆仑月已经撑不住了,斑裂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喀嚓——咔嚓————”“哗————”终于!千丈高的空中凌空浇下巨涛,壮阔如骇浪惊涛,巨响如千人擂鼓。像是天上破了个口子,引得海水倒灌。那是他们御剑都无法逃脱的高度,只能等死,没有一个人畏惧,他们兢兢业业坚守自己的岗位,全神贯注地紧盯眼前的裂缝,将浑身灵力全都注入,像是揣着最后积蓄全力一搏。预料之中被涴水冲散淹没的恐惧并未如期而至,他们回过神才发现在头顶上,一道半透白莲在盛开,那是一盏极其强悍的结界屏障,不但护住了他们,更是阻挡涴水流下昆仑,流向九州。“我们……没死?”“是仙尊!辰巳仙尊!他没死!”目力极好的修士仅凭借着远处掠来的白点便能确认身份,欣喜喊道:“错不了,错不了!这样庞大的结界只有仙尊能布下!”很快,那道身影极速掠来,他脸庞坚毅,目光冷锐,整个人神圣不可侵犯,可几乎没有人能注意到他惨败的面色已与世人无甚区别。不过是一个死人,强行赖在身躯里不愿离开罢了。他挥霍着灵力,当自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极速帮昆仑月下的修士修补了防御结界,又飞身到独自一人强撑一方裂缝的怀善和尚身边。怀善和尚一直神情平淡无悲无喜,却在看到白若一降临身边时,眉宇蓦地悲怆起来,“仙尊何苦呢。”白若一唇色更加苍白,“我原以为守护九州只是神性在操控我,一直做的都是迫不得已的事,可没了神性,我彻底自由了,才发现,原来我是愿意守护九州的,并不是被谁强迫,我希望这个我所创造,带给我温暖和真实的世界可以一直存在……”他仰头瞥向穹顶上闪烁的黑影,蓦然笑了,“何况,我注定要与他同穴而葬的,总不好将他一个人丢在这儿。”修复完昆仑月下的裂缝,白若一凌空腾起,他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已经失去知觉,这具身体已有一半无法再被自己操控了,他浑身的灵力都透光了,腐朽的灵脉被燃烧,发出最后的光和热。他的身体快撑不住了,他却还想再见见他,帮帮他。只要他这个做师尊的还在他身边,他就不会让他独自承担。即使是葬身水底,他们的尸骨也该相拥一处,再不分离。天罚白衣猎猎,肆虐的罡风将白若一及踝的纷乱青丝吹得飘飏,恍若神祇的男人飞身至苏夜身边,与他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