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冲刷在肉身上,如同绵密的针刷剐蹭全身,迎接死亡,却蓦地感觉有什么兜着他们,将他们从洪水中捞出来。建木树干疯狂生长,延伸进水底,拉扯着将这些人扯离昆仑之巅,甩向峰下,他们蓦然回首,发现黑袍的魔君凌空而立,目眦欲裂地凶恶喊狠。“快滚!”魔……魔君竟然救了他们?涴水昆仑月太庞大了,几乎占据整个昆仑之巅,更别说上延至离恨天的高度,里头的涴水若是全都倾泻了,不说完全将九州淹没,至少那些庶民和城池是保不住了。理智尚存的仙门尊者纷纷遣人通知半山腰的弟子,让他们回去疏散门派中人,并沿途救济庶民,只要人在,人活着,其他什么都好说。但昆仑的人不能都走,这灾祸也必须有人去阻拦。口口声声天下道义,黎民苍生的,也不全是蝇营狗苟之辈,灾祸面前,多少会有人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就算他们凭着本事逃了,能逃去哪儿?九州都没了,仙门都没了,无家可归,无处落脚,最终还不如死了。这时候,石决明带着作为仙门之首的涿光死守昆仑,原地筑起结界,挡那涴水洪涛,他扭头对旁边的杜衡说:“你带几个弟子回涿光,涅儿和涿光,以后就靠你这个大师兄多帮衬了。”杜衡:“……师尊,我还是留下来助你吧。”“糊涂!一百个你留下来都阻不住,刚刚你也看见了,这水只要沾上一点,灵力就全废了,到时候连逃跑就来不及!”转瞬间,被结界拦在里面的涴水洪涛已经灌地比小山还高,压着半透明的结界,那洪水还在不断往上涨。石决明又压上一把灵力,浑身因使劲而紧绷。“我不是让你逃,如今涅儿尚还昏迷,若是你我都回不去,你让涿光怎么办?你让涅儿怎么办?他就躺在那儿等死吗?”“我一贯信任你,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肩负起大师兄的责任。”一个长辈怀着必死的决心,一掌拍去,将杜衡赶下了山巅,只那一瞬间,隔在两人中间的是从结界裂缝中迸出来的滔天洪水,将石决明淹没在其中,卸去他的全身灵力,他感到浑身松软,逐渐平庸。作为涿光山主,作为仙门之首,他尽力了。原本以为要淹没在涴水中,却被一枝树梢托起,转瞬越上半空。他看见黑衣猎猎,双目沉黑的男人低沉着嗓音对他说:“山主尽力了,带他们回家吧。”石决明顺着苏夜所指的方向看去,巨大的木舟飘荡在涴水中央,那木舟是建木树所化,五彩的琉璃被漆黑的水染地光怪陆离,巨舟上都是刚刚不慎跌入水中的弟子,他们恐慌于自己灵力全失,恐惧死亡,抱作一团浑身发抖。而为首摆渡的,披蓑戴笠的人浑身毫无怯意,稳稳地把控着船桨,他是涿光山涧下那个摆渡的船夫。“山主修为高深,刚刚只是沾染了一点涴水,灵力并未全部丧失,那些小弟子不一样,告诉他们不要碰水了,那点修为根本不够涴水吸的。”他说这话时,语调松快的根本不像是大难来临,唇角还勾着病态的笑,若不是他真的救了人,大约只会被当作欲图毁天灭地的恶魔。源源不断的强悍灵流从他掌心喷涌而出,修补石决明刚刚那个碎裂的结界,与此同时,他还在兼顾另一个裂缝的结界。昆仑月崩塌了,可又没完全崩塌,只从蛋壳的裂缝崩了几处。苏夜一人兼顾两处结界,怀善和尚勉力撑着一处,剩下的那一处靠着几个甘愿留下的仙门尊者强撑着,岌岌可危。结界铸地越来越高,涴水也涌地越来越高,压力骤大。有人忽然意识到涴水是从昆仑月里涌出来的,源源不断,像流不干似的,更何况如今只是崩裂了四处,就已经这个样子了,若是再多崩裂几处就挡不住了,这还是往好了想,要是昆仑月整个坍塌,里头的涴水一齐涌出,他们就没命了!不,不止是没命,甚至之前付出的代价全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他们只是在阻挡,并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将涴水回溯,或是引流去其他地方,因为这东西本就不属于九州,那是来自天上的。是天罚!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苏夜!是昆仑魔君!“这他妈怎么挡得住?耗尽修为也不管事啊!”“至少再撑一会儿,等他们离开昆仑,等他们找到安全的地方,等九州庶民得到消息撤走。”这话的意识再明显不过,他们奋力防御的目的并不是逆转局势,而是为他人的活命争取时间,那他们这些守卫者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