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轮圆月越来越近,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遥在天边,建木树还有很长一截,他不知哪里才是尽头,也不知苏夜爬到哪儿了。但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苏夜体内有神女的血脉,不会被建木树排斥,应当会……很顺利。“出来!”白若一喝出一口雾霭,斥唤神性。但是,神性没有没有回答他,就像消失了一样。“……我有问题要问你。”神性只是不答。无奈,白若一只好停下,他倚着一撇琉璃枝桠,站定,进入识海,看见一团蜷缩在浩瀚识海的角落中,瑟瑟发抖。祂在怕!神性居然有恐惧的事物?甚至带着哭腔,“……白若一,别上去了,我们下去吧,别管这事了,九州覆灭就覆灭了,我们别管了,反正就算九州没了,你也不会死,不……九州没了,你会活得更久!”一番话说得破碎,白若一拧眉看着祂,那光团没有脸,只是浑身的打扮与白若一无异,浑身都在密实地颤抖。白若一:“你到底怕的是什么?”“别问了,别问!求求你,我们下去吧!别管这事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阻止不了。”“让他斩他的天梯,让他毁他的人间,我们走吧,去极北,去硕寒之地,那里暂时是安全的!”祂慌乱地语无伦次,白若一只听到一件事:苏夜的目的,原来是要斩天梯!他忽然明白了,建木树并不能直达离恨天,但昆仑可以,天上那轮昆仑本来就是连接天地的台阶,当年被斩离九州,飞上天际才成了月,如今,苏夜想用同样的方法,将昆仑斩下,重新与离恨天建立联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越是知道真相,白若一就越是不可能放弃。更何况,他更在意的并不是苏夜为什么要这么做,而是这么做的后果。昆仑落下,天梯建成,昆仑里面装载的都是涴水,上一次涴水倾泻人间,几乎涤干净了人间的灵气,因此,修仙变得困难起来。若是这一次人间的灵气被涴水涤净,首先昆仑八十一城会被淹没,昆仑的所有人会被溺死,包括那些妖类精怪和魔兽,至于人间……若是不能及时阻止:四极倾颓,九州迸裂,人间覆灭,地将归墟!绝不能,不管什么目的,都不可以!白若一出了识海,几乎耗尽所有灵力来加快速度,继续朝树梢那轮圆月奔去,雪白如霜的衣袍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及足的长发摇曳身后,困缠着脚踝。“喂!白若一,你疯了,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感觉到了,他已经碰到昆仑了,你来不急阻止的!”“你在乎的根本不是苍生,他们不是你创造的,你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白若一的嗓音极其冷静,不是问祂,只是客观陈述,“有你怕的东西在天上等你,对不对?你怕天梯建成的那一刻引起祂的注意。”“你究竟是神性,还是藏在我身体里的逃犯?”“……”这回,神性没有说话了,又过了会儿,调转语气,“白若一,你放了我吧,我不管你了,你爱干嘛干嘛,你让我离开,我自己回极北。”白若一没有说话,没有应允,他此刻需要神性,祂已经控制不了他的身体了,但是,白若一还能借祂的力量去做力所能及的救赎。很快,他已经能看到树梢那抹黑色的身影,和苏夜背后巨大的圆月,可他不能喊出声,因为风在倒灌,周遭嘈杂,树梢的那人也未注意到他。他只听见识海中的神性在狂吠,像疯了一般,哪还有之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快放我!!!放了我!!”“白若一!!你快放了我,来不及了!!!”“哐——轰————”剧烈的响声从高空灌下,震得白若一耳鸣不止,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在晃动。天上那轮昆仑被掣断丝线,猛地砸了下去,直直朝着地上的昆仑之巅,天地已是永夜,唯有昆仑炽亮。苏夜站在建木树梢上,俯瞰下去,圆月落下的那一刻被摔裂了数道纹路,像皲裂的鸡蛋,天与地之间被圆月相联,月上嶙峋的山石都是一级级攀上天的台阶。苏夜终于舒了口气,他迟钝了片刻,恍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好似绕满红线的手,再看向自己破碎衣衫中遍布红痕的皮肤。竟麻木到感受不到疼痛了……昆仑被他斩下了,天梯建成了。他才终于明白,为何这件事非他不可,为何这件事一定要他来做,甚至能让君撷为此耐心等着,谋划了几百年,或许是上千年。原来,他就是唯一能斩下昆仑的一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