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不知是震撼还是惶恐。白若一不知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苏夜为何要给他下咒,苏夜到底要去做什么,要瞒着他,欺着他。若不是上官卿的出现,替他解了咒,告诉他该去阻止什么,他此刻只能沉醉美好的幻想之中,等他睁眼,可能就一切都来不及了。他不知上官卿所图为何,但他别无选择。山峰愈近,他心中愈慌。他明白了,君撷和苏夜密谋了一件足以撼动天地的事情,苏夜去做,君撷在此处与仙门周旋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白若一气地想骂人,是他一直无所察觉,是他一直自欺欺人。他一贯觉得苏夜没什么野心,只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没什么所求,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欲望,他只是想讨要一颗糖……怎么也想不到,他瞒着他……他没机会再想太多,急切着问神性,“你还知道些什么?”神性虽想调侃他,但也知道不是时候,若神性有实体,恐怕此刻只会瑟瑟发抖。“昆仑……”白若一俯瞰百里雪原:“昆仑怎么?”“我说的不是你脚下的昆仑,是天上的昆仑,昆仑要掉下来了!它从没……从没降地这么低过,白若一,你必须阻止他!”白若一:“……你怕了?”“我他娘的怕不怕你管不着!”神性气急,竟像沾染了人味,语言粗暴,怼天骂娘的,“这么多年确实是我控制着你,让你怜爱苍生,救赎凡人,我的目的是让凡人永远信仰神明,让神明地位不可撼动,我想你应该看出来了,但就算没有我桎梏你,你就会眼睁睁看着人类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吗?你会放弃他们吗?”“…………”白若一不说话,但他知道神性太了解他了,他确实放不下。神性:“现在,你那好徒儿,正在谋划一场毁了九州的阴谋,并且马上要实现了,你要不要阻拦?”“……我不信。”“我是该说你蠢,还是你对他的信任太过盲目?!”神性气急。白若一不信,他不信苏夜会做到这个地步。但是他又犹豫了。从苏夜诞生的那一刻,就被天道指认为魔,什么都没做呢,没来由地就被天下苍生忌恨,孤苦伶仃地像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被他带在身边后,才短暂地拥有了几年快活的时光,可是他作为师尊竟然一次次地想要手刃自己的徒弟……所有人都说苏夜不好,说他是祸害,所有人都被植根了一种憎恶苏夜的本能。没来由地被全天下厌弃是什么滋味?与其说苏夜生而为魔,倒不如说是被世人逼成了魔。哪怕他们少骂他一句,少揍他一拳,少害他一次,少欺他一回,他都不至于入魔啊!他欲为善,但世人不容。两辈子,一次次的隐瞒、欺骗、憎恨、厌恶、背叛、构陷、伤害……都缠缚在苏夜身上,将他绞地鲜血淋漓。他还能容得下这个世界吗?他还能不去怨恨吗?白若一不知道,他太混乱了,太无助了。直到他到了昆仑阴隅处,在那座最高的山峰背后,发现一处山洞,他走进去,昏暗的甬道两侧是点燃的千盏长明灯,昭示着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只有墓冢才会这么布置……直到他真看见了洞穴深处散发出的萤绿光泽,他只觉心跳骤停,浑身冰凉如死人般,转过岩壁,映入眼帘的是硕高的,散发光熠的建木树!而建木树下,是一口漆红的棺椁,那棺椁很小,很窄,只能睡得下一个人。……是真的。但白若一知道,建木树根本就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仙门口中的话都不尽详实,苏夜是真的知道自己将死,才备下这口棺材。但是,他的棺材里,却没有给他留位置……斩昆这座山峰是昆仑之巅上最接近天上那圆昆仑的,也是曾经建木树生长的地方。苏夜选在这里,铸下墓冢,他怕自己死后没有栖身之所,这里是他最后的战场。当他将无色神剑扎根土壤的时候,神剑果然化作了一株树苗,枯木长出枝桠,碧俏透出,肉眼可见地迅速长出参天,枝叶扶疏,转瞬亭亭盖矣。“轰隆——”一声,戳破洞顶,引得大地震颤。那枝梢树顶仿佛要长到天上去,迎接天上那轮圆月,但就在快要够到圆月时,蓦然停住了。苏夜并不觉得诧异,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从来没有建木树可以直达天际,天梯不够完整,剩下的那段距离只能斩下天上的昆仑才能实现。建木树下那一口小小的漆红棺材就在昆仑下,等苏夜斩下昆仑,完成夙愿,直接落下,躺进去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