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戳着自己心口,很快纱布又洇出血渍。“这里疼……”钟续没有回答他,只是茫然地立在那里,不,应该说连茫然这种情绪都没有,他眼底是空洞,面庞是麻木,只是一具会移动,会行走的尸体。苏夜不敢看他了。他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任由泪水纵横,肩膀抽动。门被笃笃叩了两声。“祈明?你在吗?”村长苍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隔壁镇听闻我们这儿能只好兽毒,他们派了人想来向你讨教良方,你……”村长不敢贸进,他觉得苏夜不是江南的人,只是意外来此被困罢了,自然是不能要求人家做什么的。等了很久,门内都没动静。村长叹了口气,心想:应当是拒绝了吧?他一直觉得新来的这两小伙子行为怪异,虽与他们生活在同一个神庙中,却与他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村长又等了会儿,才转身离开,准备回拒绝来人。岂料,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带我去看看吧。”苏夜说。如今妖魔肆虐,梭巡于长街,看见人闻到气息就是要攻击的,因此隔壁镇就是再眼馋他们村的良药秘方,也是不敢遣人冒进的。但今日主动前往的人不同,这是一个小修士,就算打不过那些妖魔,至少能自保,因而他顺利来到这座小村庄。神庙前厅中央矗立这一尊神祇雕像,雕像没有脸,只有飘然的衣袂和我欲乘风去的气质。初见这雕像时,苏夜总觉得眼熟,后来才发现,这种熟悉感是因为这神像太像白若一了。苏夜不敢看神明,他就着半醉的模样,摇摇晃晃,扶着门框斜倚着,手不离酒壶。来人看起来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少年最好的年纪。他虔诚地朝神像俯身叩拜,三拜而立。苏夜斜乜他,心里有点堵,语气不善,出言打断:“磨磨唧唧,你是来求药的,还是来拜堂的?拜那么多下做什么?”少年还是将最后的礼节做全,而后道:“不可不敬神。”“呵……”苏夜嗤笑一声,“神啊?你们敬神拜神,神来救你们了吗?那就是个石头砌的雕像,一块石头而已。”少年脾性温润,没跟苏夜滞气,他转过身,瞧见苏夜那一刻,瞳仁中泛着惊诧,很快便喃喃自语道:“难怪了,难怪了,难怪这里有解毒良方,原来有仙君您啊!”苏夜被那声“仙君”喊地浑身不舒服,很快又惶恐起来。他瞪着少年看了半天,少年也瞧着他,温润地笑着。少年道:“仙君不记得我正常,我们也不过一面之缘。涿光下的一座小镇,那时候我年幼不懂事,闹出些笑话,险些酿成祸端,要不是您和那位仙尊,我……”他喋喋不休叙述完,苏夜那半醉半醒的脑子才算是回过神来。眼前温润的少年正是多年前,他们路过一处小镇,在巷尾里遇到的那个扬言要去最大的小倌馆,当最红的头牌的孩子,他当时甚至说出要给白若一当娈·童,这种虎狼之词,后来白若一给他找了个仙门,送去修仙了。少年与当初的气质差距颇大。苏夜看着少年,不禁想起自己当年被锁在春楼里的日子,若是他也能早点遇见自己命定的贵人,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后来啊,白仙尊送我来了江南钟家旁枝的一个仙门修仙,我天资不太好,学的又晚,至今灵脉也没通,比起凡人也就是稍微会些小法术……”少年说着,脸红了一截,赧然道:“那个……白仙尊没来吗?”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立马摆手道:“仙君别误会,我没那个心思的,我只是……只是问问,想致谢……”苏夜半醉地眯着眸子,看不出情绪,抬起酒壶就往嘴里灌。灌地又醉了几分,脸颊微熏,才开口:“他……要是知道,也会替你高兴的。”如果当初白若一不去管那孩子,那孩子此生最大的追求只会是成为最富庶的城池里,最大的那间小倌馆里最红的头牌。不……他走不到那步,他的容貌不是顶尖的,才艺几乎没有,比不得那些从小就被培养着如何讨好男人,用身体取悦男人的男·妓,又或许,他到不了金陵城就被拐卖了……但……白若一拯救了他。就像从天而降的神祇,拯救了一个悬崖边踱步的孩子。苏夜醉地不轻,他目光一直逡巡在少年身上,甚至带出几分羡慕的味道。羡慕什么?自然羡慕这少年是个普通人,没有需要背负的罪孽和仇恨,干干净净地活着。他取了两枚神农丹给少年,少年忙不迭收好,并表示:“我会将它安全护送回去的!尽管我能力很弱,我没办法斩妖除魔,济世救民,但我会尽力,我不想辜负白仙尊当年的恩情。”